輔政王府坐落在京城最顯貴的安仁坊一帶,占地數百畝有餘。
府前朱門繡戶,兩座石獅子氣勢凜然,而府內更是亭閣樓台不計其數,其奢華程度甚至隱隱壓過皇宮一頭。
月明星稀,夜色深沉,而王府內卻仍是燈火通明。
“啪!”
書房內,一只價值連城的青花瓷盞被楊國忠狠狠的摔在地上,碎片隨聲炸開!
“一群廢物!”
楊國忠面色暗沉,背着手站在窗前,胸口隨呼吸劇烈起伏。
他那張平日裏保養得極好的儒雅面皮,在此刻也因爲憤怒而微微扭曲。
在他身後,正是今夜狼狽逃回來的極樂坊掌櫃“鬼手劉”劉峰。
此時的他正跪在滿地的碎瓷片上,額頭觸地,瑟瑟發抖,根本不敢抬頭。
“舅爺……真不是小的們無能啊。”
鬼手劉帶着哭腔辯解,“那李康……他簡直是個怪物啊!幾百號兄弟拿着斧頭圍着他,他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甚至還張開手等着讓砍!這種不要命的瘋勁,加上那一身不知深淺的橫練功夫,兄弟們是真的被嚇破了膽啊!”
“橫練功夫?”
楊國忠轉過身,陰鷙的目光如毒蛇般盯着鬼手劉,“你是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文淵閣修了幾天書,就修成了金剛不壞不成?”
“這……”
鬼手劉一時語塞,但隨即又咬牙道,“舅爺,除此之外,沒法解釋啊!聽說文淵閣那晚,連魔教妖人都在他手裏吃了虧!”
楊國忠沉默了一會兒,眯起眼睛,手指輕輕敲擊着紫檀木的書案。
“李康……”
這個名字在兩天前還只是個螻蟻般的笑話,聽到了他連鳥都不鳥!
如今卻仿佛成了扎在他喉嚨裏的一根毒刺,處處都和自己對着幹!
今夜極樂坊被查封,那是斷了他的財路;早朝上當衆辱罵他,那是掃了他的顏面。
此子不除,他咽不下這口氣!
他楊國忠在朝中縱橫二十餘載,如今卻被一個太後養的小白臉弄得處處吃癟,這以後他在朝中的威望何存?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
“咔吱……”
楊國忠起身走到書架旁,緩緩轉動一個隱蔽的硯台,從裏面取出一個墨玉雕成的小瓶。
瓶身晶瑩剔透,手感冰涼,打開瓶蓋後便透着一股幽幽的死氣。
“去,給李大人下帖子。”
楊國忠邊把玩着那墨玉瓶,嘴角邊勾起一抹笑意,“就說……本王仰慕李大人的風骨,明日戌時在府中設宴,請李大人來府上聽潮亭一敘,本王要……當面賠罪。”
鬼手劉趕忙應了一聲,順便瞟了一眼那個瓶子,瞳孔驟縮。
“這……斷喉醉?”
斷喉醉最初產於西域,因無色無味,入喉封喉著稱。
而且藥效隱蔽,並不會當場發作,一旦發作見效極快,神仙難救,用來設宴最合適不過。
————
第二天,御史台衙門。
李康看着手裏那張燙金的請帖,激動得手都在抖。
這麼久了,終於有人懂我了嗎!
請帖上的字跡蒼勁有力,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霸道:
【今,戌時,王府聽潮亭,備薄酒,盼君至。——楊國忠】
“鴻門宴!這是標準的鴻門宴啊!”
李康捧着請帖,就像捧着那一百億的支票一般,眼淚都差點掉了下來,“我就知道!像輔政王這種級別的大反派,怎麼可能忍氣吞聲?他終於要硬起來了!”
而一旁的老黃正在給他整理官服,聞言嚇得臉都白了:
“大人!去不得啊!這分明就是個圈套!那楊國忠心狠手辣,據說府裏養了三千死士,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啊!”
“羊入虎口?”
李康一邊往腰帶上掛那塊“如朕親臨”的金牌,一邊興奮地糾正道,“老黃,這叫送貨上門!人家既然設了局,咱們不去,豈不是不給王爺面子?”
“可是……”
“別可是了。”李康拍了拍老黃的肩膀,“等到時候啊,老黃你在外面等着就行了。如果一個時辰我還沒出來,記得……把那塊豆腐給我供上,別浪費了。”
說完,李康大笑三聲,披上一件漆黑的大氅,興高采烈地等待着酉時的到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一定要不復還啊!
————
時間過得飛快。
戌時。
輔政王府,聽潮亭。
聽潮亭是一座建在湖心的水閣,四周環水,只有一條曲折的回廊與岸邊相連。
今夜烏雲密布,夜色中沒有月亮的蹤跡,只有水閣四周掛着的幾盞紅燈籠,在風中搖曳,將湖水映得殷紅,像血一般。
“大人,你就帶着侍衛吧,哪怕兩個也算啊!”
老黃一聽李康甚至還要孤身赴宴,瞬間臉色一白。
“誒,怕什麼,我相信輔政王的爲人,你們在外等着就行……哦對了,豆腐別忘了給我供上!”
李康借着請帖順利通過大門,一路小跑來到了這聽潮亭前,可就在踏上回廊的那一刻,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太安靜了!
偌大的王府,連個巡邏的侍衛都沒有。
只有風吹過湖邊蘆葦叢而發出的沙沙聲。
李康心中狂喜,嗯……這種情況下成功概率一般極高!
就那叢蘆葦裏少說能藏個十來號人。
這排場,這規格,這才配得上我這一百億的身價嘛!
他強忍住沖進蘆葦叢大喊“殺我”的沖動,盡量保持着一種高深莫測的微笑(其實是快憋不住了),一步步走進了聽潮亭。
聽潮亭內,戌時過半,地龍燒得正旺,場內宴會上的氣氛也是十分火熱。
一張黃花梨木的圓桌上,來自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可謂是應有盡有,排場十足。
楊國忠一身便服,正坐在主位上,手裏端着一杯酒,笑吟吟地看着走進來的李康。
“李大人,好膽色。”
楊國忠放下酒杯,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那是對死人的贊賞,“本王還以爲,李大人不敢來。”
“王爺相邀,就算是刀山火海,下官也得來趟一趟。”
李康大搖大擺地坐下,直接把那個讓他渾身不舒服的金牌拍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楊國忠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那是太後賜的“如朕親臨”金牌,李康把它拍在桌上,什麼意思,是在示威?
“李大人快人快語。”
楊國忠不想跟他廢話,直接提起酒壺,親自起身爲李康斟滿了一杯酒。
酒液清澈透明,沒有沉渣,一看就是好酒!
“這是西域進貢的美酒。”
楊國忠端起自己的酒杯,臉上掛着如沐春風的微笑,“昨日極樂坊的事,是本王治下不嚴,讓李大人見笑了。這一杯,本王先幹爲敬,算是給李大人賠個不是了。”
說罷,楊國忠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底亮給李康看。
李康盯着自己面前那杯酒。
系統雖然沒有提示,但他可是個看過幾百集宮鬥劇的現代人。
這種單獨宴請、主動賠罪、還特意介紹名字的酒,如果沒毒,那編劇簡直是在侮辱觀衆的智商。
“好酒!”
李康端起酒杯,湊到鼻尖聞了聞。
沒有任何其他的味道,只有一股極其誘人的香甜。
楊國忠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緊,死死地盯着李康的手,只要這酒入喉,哪怕是大羅金仙,也得腸穿肚爛。
“怎麼?李大人不敢喝?”
楊國忠適時地激將了一句,“莫非還怕本王在酒裏下毒不成?”
“嗯?怕?”
李康笑了。
“我李康這輩子,最不怕的就是別人下毒。我只怕這毒不夠烈,不夠勁!不過……我信得過輔政王!”
話音剛落,李康仰起頭,就像喝白開水一樣,咕咚一聲,一杯酒已然下肚。
李康放下酒杯,閉上眼睛,滿臉期待地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
呃……好像……沒什麼反應?
然而。
就在那酒進入李康胃部的一瞬間。
蟄伏在他丹田裏的那只“同心蠱”,突然醒了。
對於這只來自南疆的萬蠱之王來說,“斷喉醉”這種凡俗的劇毒,未免是有些不夠看了。
反而是同心蠱反噬了斷喉醉,甚至還使李康的內力增強了幾分。
一息。
兩息。
三息。
李康的臉色不僅沒有發黑,反而……肉眼可見地紅潤了起來。
原本因爲淋雨有些堵塞的鼻塞通了,原本因爲久坐有些酸痛的腰也不疼了。
就連剛才走夜路吹的那點涼風,都被一股暖洋洋的熱流給驅散了。
“╮( ̄▽ ̄"")╭?”
李康睜開眼,感受着體內那好得不能再好的狀態,心態再一次崩了。
這特麼是毒酒?
這酒喝了酒駕都特麼查不出來!
找嘎子拿假酒糊弄我?
“王爺。”
李康一臉失望地看着楊國忠,語氣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責備,“您這就沒意思了。”
楊國忠正等着看李康印堂發黑,七竅流血,聽到這話卻是一愣:“什……什麼意思?”
李康甚至拿過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一飲而盡。
“這酒。”
李康指着空酒杯,嫌棄地咂了咂嘴,“兌水了吧?”
宴會上瞬間安靜了下來,輔政王的親信們都面面相覷。
就連楊國忠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兌水?
那可是一滴就能毒死一頭牛斷喉醉!
他喝了整整兩杯,居然說兌水了?
這不可能啊……
楊國忠看着面色紅潤、中氣十足的李康,眼神瞬間清澈了許多。
他可是親眼看着李康喝下去的。
李康沒有用內力逼出毒酒,也沒有服用解藥……就這麼硬生生地消化了劇毒,還嫌味道不夠烈?
“難道……”
楊國忠想起鬼手劉的話:“他是個怪物!橫練功夫刀槍不入!”
如今看來,這李康不僅外功橫練,內功更是深不可測,早已練就了百毒不侵之體!
這李康,原來一直在扮豬吃虎!
怪不得太後這麼看中他!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你的那點小伎倆,在他眼裏就是個笑話!
楊國忠越想越不對勁,額頭上漸漸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李大人……好酒量……”
他楊國忠縱橫大魏二十餘載,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但像李康這種完全超出了常理認知的對手,還是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是不是兩杯的毒量不夠啊,李康隨即又拿起酒壺準備倒酒,卻發現酒已經沒了。
楊國忠心中暗罵,我特麼也沒想過你能喝兩杯不死啊!
楊國忠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李大人說笑了。今夜……酒已盡,本王身體不適,就不留李大人了。”
他是真的怕了。
再喝下去,萬一內力雄厚的李康突然發難,這聽潮亭周圍埋伏的死士,恐怕都不夠他殺的。
李康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合着這一趟鴻門宴,除了喝了一肚子“大補湯”,啥也沒撈着。
這反派的質量,真是一屆不如一屆了。
“行吧。”
李康整理了一下大氅,拿起桌上的金牌,重新掛回腰間。
臨走前,他轉過身,看着面色慘白的楊國忠,十分誠懇地建議道:
“王爺,下次要是想殺我,麻煩專業點。這種低級錯誤都能犯,真的很浪費大家時間。”
“下次千萬記着別找嘎子買酒了嗷!”
說完,李康搖着頭,一臉寂寞地走出了聽潮亭。
李康那孤獨的背影,此刻在風中顯得格外蕭索。
……
“咔嚓!”
李康剛走,楊國忠便狠狠地將那個精致的酒壺摔在地上。
僅剩的兩滴毒酒潑灑出來,濺在地毯上,瞬間冒起一陣黑煙,將名貴的地毯腐蝕出了一個大洞。
“毒是真的啊……”
楊國忠看着那些大洞,渾身突然有些發抖,“難道說李康的內力……”
與此同時,幾個黑衣死士悄無聲息地出現,跪在地上。
“王爺,要不要……”爲首的死士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蠢貨!”
楊國忠反手一巴掌抽在死士臉上,“沒看見嗎?斷喉醉都毒不死他!你們上去送死嗎?”
楊國忠氣不打一處來,不斷地在聽潮亭裏來回踱步,眼中的恐懼逐漸被一道精光取代。
既然毒不死,殺不掉。
那就借刀殺人。
“去。”
楊國忠停下腳步,聲音低沉,“傳信給南疆拜月教。告訴他們,他們在京城的計劃都是被李康破壞的,說的越嚴重越好!”
“是,王爺,屬下這就去。”
“誒,還有。”
楊國忠頓了頓,目光看向北方。
“把李康內力深厚,身懷‘萬毒不侵之體’的消息,透露給正道那群僞君子。就說他是魔教煉制的‘藥人’。太上忘情道最近不是和拜月教有點小摩擦麼,他們應該會對這種‘魔物’很感興趣。”
楊國忠看着漆黑的夜色,獰笑了一聲。
“李康,就算你是百毒不侵。但這江湖上的毒,我看你能不能防得住。”
……
與此同時,輔政王王府外。
李康剛走出大門,就看到老黃正抱着一塊白豆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誒……大人出來了!您出來了!您活着出來了!”
老黃趕忙沖上來,上摸摸,下摸摸,“大人您沒缺胳膊少腿吧?沒中毒吧?”
“去去去,別摸了!”
李康沒好氣地推開他,“好消息是沒死。壞消息是……好像身體還更好了!”
他感受着體內那只蠱蟲因爲吃了毒酒而反饋回來的磅礴生機,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簡直能打死一頭牛。
李康抬頭望天,心裏悲痛欲絕。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老黃,你說我是不是命裏犯生?怎麼想死就這麼難呢?”
老黃看着自家大人那副“劫後餘生卻痛不欲生”的表情,心中不禁更加敬佩了起來。
這就叫舉重若輕啊!
單刀赴鴻門,飲毒如飲水。
這等豪情,這等氣魄,除了當年的太祖皇帝,誰人能及?
“哦對了,大人。”
老黃好似想起來什麼,小心翼翼地把那塊豆腐遞過去,“那這豆腐……咱還撞嗎?”
李康看着那塊白嫩嫩的豆腐,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撞個屁。”
李康一把奪過豆腐,狠狠地咬了一口,在嘴裏就磨成豆漿了!
“回家!明天接着找茬!我就不信了,這偌大的大魏,就沒人能殺得了我李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