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莫急。”
林景明上前一步，輕輕按住蕭嫣然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肩膀。
目光越過妻子的怒火，落在女兒手中奇形怪狀的東西上，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焦糊辛香。
“桃桃，告訴爹爹，你想做什麼？爲何獨自來此涉險？”
林桃桃知道瞞不下去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尤其是在爹這種眼神能看穿一切的美男子面前。
她蔫頭耷腦地走上前，從懷裏掏出試用裝辣條遞給蕭嫣然：“娘，您先嚐嚐這個……這是我本來想做出來的成品……”
然後掏出配方，遞給林景明，小嘴一撇，聲音裏帶着十二萬分的委屈和甩鍋的決心：
“爹，您看，這可是正兒八經的秘方！我照着上頭的步驟，一步都沒敢錯，用料也都是適量、少許，嚴格按照古法來的！”
她抬起小下巴，眼神幽怨地瞟了一眼還在冒煙的廚房門框，理直氣壯地補充：“沒成功……那絕對不能怪我！是廚房先動的手！”
“它欺負我是生手！”
林桃桃掰着黑乎乎的小手指開始數落，“灶火根本不聽使喚，說旺就旺，說滅就滅，跟鬧脾氣似的！我以爲我在掌控火候，結果火候在教我做人！”
“還有那鍋！”
她指着地上躺着的、已經半黑的鐵鍋，“它有自己的想法！油一進去就亂蹦，完全不考慮我的人身安全！”
“更別提那些調料了，”
林桃桃一臉痛心疾首，“看着都差不多，可一上手就全變了！辣椒面非要逞能，八角桂皮它們也不肯好好合作，各香各的，根本不融合！這屆食材太難帶了，完全沒有團隊精神！”
最後，她總結陳詞，小表情無比認真：“所以爹，這真不是您閨女手藝的問題。這完全是廚房不配合，工具在叛逆，食材在擺爛，嚴重影響了我的發揮！我的廚神天賦，都被這破廚房給封印了！”
蕭嫣然在一旁聽得嘴角直抽抽，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這丫頭，歪理邪說一套一套的，甩鍋甩得如此清新脫俗，果然是她親生的！
林景明接過秘方，聽着女兒這通控訴，饒是他再淡定，眼底也忍不住漾開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沒有拆穿女兒這漏洞百出的狡辯，反而順着她的話，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廚房，配合地點了點頭，語氣帶着幾分嚴肅的認同：
“嗯，爲父看出來了。這廚房，年久失修，灶台不穩，鍋具愚鈍，調料也年歲不調，確實難爲你了。”
他指尖輕輕拂過配方上被油暈開的字跡，溫聲道：“既是如此，下次待爹爲你尋一處乖巧聽話的廚房，備好溫順懂事的灶火與精誠合作的食材，再讓你大展身手，如何？”
林桃桃一聽，小雞啄米般點頭：“嗯嗯嗯！爹您說得太對了！下次一定行！”
她心裏樂開了花：爹真是太上道了！這台階給得又寬又穩！
蕭嫣然將信將疑地接過油紙包，指尖剛碰到，就感覺一股子混着油香的熱氣透了出來。
她心裏還在爲剛才的火光後怕，眉頭微蹙，動作便帶了幾分遲疑。
她拆開紙包一角——
“嚯！”
一股子奇異香氣，蠻橫地掃清了空氣中最後一絲煙火氣，瞬間攫取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她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捏着紙包的手指緊了緊。
這味道……太邪性了！
她抬起眼，帶着詢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退縮，望向身旁的林景明。
林景明無需多言，只對蕭嫣然安撫性地微微頷首，示意她稍安勿躁。
隨即，他極其自然地伸出修長的手指，從油紙包裏，精準地拈起了蕭嫣然手中那根辣條旁的另一根。
“夫君……”
蕭嫣然低喚一聲，眼中閃過擔憂。
林景明回她一個“無妨”的淡然眼神。
身爲丈夫，身爲父親，這第一口的未知風險，自然該由他來承擔。
他將辣條送至唇邊，沒有猶豫，姿態依舊優雅從容，張口，輕輕咬下一段。
辛辣的刺激感瞬間在舌尖炸開！
林景明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但他並未停下咀嚼。
味道雖強烈，卻奇異地上頭，咽下後，齒頰留香，竟有種意猶未盡之感。
他細細品味，感受着身體並無任何不適，反而因這新奇的味道，精神微微一振。
片刻，林景明抬眸，看向正緊張盯着他的蕭嫣然，眼中漾開一絲真切的笑意，還有品嚐到美味後的微亮光彩。
他肯定地點了點頭，聲音溫和：
“味道雖烈，卻別有風味，無礙。”
說着，他用眼神鼓勵地示意蕭嫣然，又輕輕晃了晃手中剩下的半根辣條。
得了夫君的認證，蕭嫣然心頭大石落地，好奇心與饞意立刻占了上風。
她不再猶豫，捏着自己那根辣條，帶着點探險般的興奮，小心地咬了一口——
“嘶——！”
強烈的感官刺激讓她瞬間倒吸一口涼氣，美目圓睜，臉頰“騰”地飛上兩抹紅雲，比擦了最好的胭脂還要明豔。
辣！真辣！但隨之而來的，是爆炸般的香氣和那讓人忍不住咀嚼的魔力！
“哈……這、這東西！”
她一邊用手在嘴邊扇風，一邊卻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眼睛越來越亮，
“看着嚇人，吃着更嚇人……可、可怎麼停不下來？又痛又快活！”
林景明看着妻子被辣得鼻尖冒汗、眼眸水潤，卻一臉“痛並快樂着”的生動表情，唇角笑意加深。
他將自己嚐過的那根辣條優雅吃完，然後才從容地從紙包裏又取出一根新的，遞到蕭嫣然面前。
“慢些吃，”他溫聲提醒，帶着縱容，“滋味雖好，後勁頗足。”
蕭嫣然接過，哪裏還顧得上慢，已經完全被這新奇又霸道的美味俘獲，一邊吸氣一邊吃得歡快，還不忘含糊地評價：“桃桃！這東西……絕了！嘴巴在造反，眼淚在奔跑，可手就是舍不得放下！ 比那些個甜膩膩的糕啊點的，有意思多了！”
見爹娘接受度居然這麼高，林桃桃懸着的小心髒“啪嗒”落回肚子裏。
她趕緊把提前編好的故事端上來，小表情真誠得能掐出水：
“爹，娘，這東西我叫它辣條。這方子……是前幾天我被關在屋裏，無聊翻雜書時，在一本講海外奇聞的破舊冊子裏看到的！寫着是異域佐酒小食，我瞧着有趣，就想……就想試着還原出來，給你們嚐嚐鮮……”
林景明何等人物，豈會看不出女兒話語裏那點小心思？
他拈了拈手中剩下的辣條，沉吟片刻，開口道：“此物風味新奇獨特，辛辣開胃，嚼勁十足，與尋常糕點蜜餞迥異。市井之中，酒樓茶肆，乃至尋常人家，或會喜愛。”
他看向蕭嫣然，眼中帶着詢問，“若能確保用料安全、制作穩定，倒可考慮在咱們名下的鋪子裏，小規模試制售賣。或許，能成一項不錯的進益。”
蕭嫣然正被辣條的後勁辣得吸溜吸溜，聽見可以賺錢：“賣！必須賣！”
她立刻附和，臉頰還紅撲撲的， “這味道，夠勁兒！夠特別！蚊子腿也是肉，辣條也能換金條！ 咱們多開幾家鋪子，專賣這個！賺多多的錢！”
她已經開始暢想，“到時候，玲瓏閣新到的東珠頭面，錦繡坊的流光緞，西市番邦來的寶石……哎喲，想想就美！”
林桃桃看着爹娘討論如何賺錢，小腦瓜也飛快轉了起來。
光賣辣條賺錢？
格局小了！
她眼睛一亮，舉起小手，像在學堂裏搶答似的，脆生生道：“爹，娘！咱們不光自己賣，還能把它送進宮裏去呀！”
“進宮？”蕭嫣然一愣。
“對呀！”林桃桃點頭如搗蒜，小臉上寫滿了“機智如我”，“皇祖母和皇帝舅舅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咱們把這新奇又好吃的辣條獻上去，給他們嚐個新鮮！”
她越說越覺得這主意妙，手舞足蹈起來：“要是皇祖母和皇帝舅舅吃着喜歡，一高興……說不定就能賞咱們家鋪子一塊御筆親題的招牌呢！到時候，咱們的辣條可就是有背景的辣條了！全京城獨一份兒！誰還敢說咱們的東西不上台面？”
林景明和蕭嫣然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和贊許。
這孩子，闖禍是不含糊，但這腦瓜子轉得也是真快！
竟然能想到借勢皇家，抬高身價這一層。
雖然有點扯虎皮做大旗的嫌疑，但若真能成，無疑是條捷徑。
林景明頷首：“桃桃此議……頗有想法。進獻新品，以表孝心，倒是個不錯的由頭。至於御筆題字……”
他微微一笑，並未說完，但顯然也在考慮此事可行性。
皇上和太後若真喜歡，討個墨寶，並非不可能。
蕭嫣然更是直接拍板：“好主意！送禮就要送到心坎上，做生意就要做到金鑾殿旁！ 就這麼辦！先讓廚房……不不，讓咱們的秘密作坊，趕緊按方子做出最精致、最好看的一批來！包裝也要講究，用上好的瓷罐或錦盒！明天我就帶進宮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