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剛說完,電梯就到了頂樓。
門開之後一片安靜:這裏不像其他樓層有職員辦公,而是整個商會最高級會議室所在,非商會持股人不得入內。
即使林禾嚴柏寒在商會待了這麼久,想到那些股東的刁難還是會下意識神經緊繃。
可金漾卻像回熙泉似的,步履穩健,甚至有閒心劃一劃手機。
“今天譚明彧父親也來了嗎?”她一邊問一邊向前走。
嚴柏寒抖抖肩膀:
“來了。”
“譚明彧名下公司倒閉,其實對譚家而言無足輕重,譚勤安這次卻鐵了心要個說法,特地出席會議。”
“會長,”他琢磨兩下還是開口,“譚家越來越難把控了。”
金漾已經很多年不在媒體前露面,這次秋訪只爲扶宋雀川一把。
看似無意之舉,但有心人肯定能明白她是要借宋家之手徹底將商會舊派清掃:
譚家作爲金漾手下新派的中心成員,更不可能一無所知。
宋雀川私下報復譚明彧確實不占理,譚勤安上回也已經大鬧一場,金漾補償他們許多,譚家卻還不想翻篇。
頻繁借此事發難,恐怕是早就被策反了。
三人走到會議室門口停下腳步,嚴柏寒心頭依舊惴惴不安;要是不解決這事兒,新派的發展將成問題。
金漾輕笑一聲:“嚴副會長,回神了。”
她不置可否,只淡淡偏頭示意,守在門前的兩個年輕人便立馬恭敬地拉開了大門。
——
長桌平展,肅靜一片。
三十多個股東圍坐,所有目光齊齊集中在金漾身上。
盡頭主座的那把交椅仿佛皇位,環飼虎狼,垂涎三尺。
“林禾,去把我筆電的資料拷到投影裏。”
一直無言的林禾此時依舊默默聽從金漾的指揮:
“是。”
嚴柏寒見過金漾未成熟時的模樣,所以才會爲她擔心;林禾卻不同。
她始終相信萬事都在會長掌控之中,身爲下屬,只需要做好自己該做的即可,不必替會長妄自菲薄。
投影大屏上大喇喇放着三季以來商會的紅利增長,數據好的離譜:
金漾就在一衆或贊賞或忌憚的眼光裏不緊不慢坐下來。
“今天的會議,主要是對商會近期項目進行簡單總結。”
她十指交握,輕輕放在桌面上:“另,我建議更換商會亭安區的負責人。”
一句話之內,至少大半人臉色乍變。
金漾卻沒有解釋:
“稍後我會詳述,大家投票選擇支持或反對即可。”
嚴柏寒看準時機,直接開始了商會項目的匯報,堵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股東。
事實上,從金漾說完話開始,就沒有幾個人再聽嚴柏寒的匯報了。
——亭安區是譚勤安負責的。
金漾要換掉譚勤安!
譚家可是最開始跟着金漾的那一批股東,此時二話不說就割席:動作之快,心思之狠辣,再次讓人膽戰心驚。
“嘭”
正當大家竊竊私語的時候,長桌被人重重敲響。
譚勤安已面如土色,他原本長得很普通,放在人群裏誰也認不出來的那種;現下氣得臉色猙獰,竟然格外扎眼。
“金漾!你別欺人太甚!!”
嚴柏寒停了下來,在筆電前的林禾也抬起頭,冷冷看向譚勤安。
一秒,兩秒,三秒。
金漾還沒有開口。
“譚總,你這是做什麼?”有個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勸,“會議室裏發脾氣,未免太失體面了。”
說話的當然是新派的人。
反觀舊派幾人面色嚴峻,畢竟譚勤安明面上還是新派黨羽,現在誰也不好出面。
金漾靠着椅背:
“萬總,怎麼說?”
坐在金漾左手邊,某個長相較爲清流的中年人轉過了頭:
“無論如何,破壞會議都是不對的,勤安,你失態了。”
這個中年人分明是舊派,此刻也沒有替譚勤安說話。
譚勤安太蠢,輕信他人三言兩語,遠不如譚明彧的爺爺看得清局勢,當年毫不猶豫站在了金漾身邊。
可惜譚家已經千瘡百孔,最終會在這一脈毀了。
譚勤安終於有些懂當下局勢,臉色由怒轉白,冷哼了聲之後坐回原位。
“難不成你還真要把我踢出商會??”
什麼都是假的,股份是真的,諾大的商會,又不是金漾的一言堂。
“既然譚總已經迫不及待,那我們不如先來商議亭安區負責人的事。”
金漾眼神冷漠:“我提出罷免譚勤安商會股東的原因也在筆電裏。”
“林禾,放出來吧。”
鼠標遊動,譚勤安名下公司借項目洗錢的證據一條一條被羅列出來。
項目款額很大,單拎出來每條都夠判刑了。
“這些夠不夠?不夠我還有啊,譚總。”
話是對着快暈倒的譚勤安說的,但其他股東也都擰起了眉毛:
金漾手裏到底還握着多少人的把柄?自己在不在她的名單當中?
爬到這個位置,誰沒有做過髒事兒,也不可能回回都不露馬腳,如果金漾真的花了這麼大的心思去查,那不可能有人逃脫。
“金會長,你這是什麼意思啊,”譚勤安一口氣返回來,強撐着質問她,“要把我譚家逼上絕路?”
“那你呢?你就有多幹淨嗎?!”
金漾垂眸,一旁的林禾冷聲:
“譚總,空口白牙污蔑別人也是犯法的,希望你注意言辭,不要罪上加罪。”
譚勤安大喊:“讓我注意言辭?”
“那金會長怎麼不管管你養的那個姘頭!他不光罵,還打了我們家明彧,你不替我兒子主持公道,反過來逼我?”
“難不成他宋雀川姓金?!值得你這麼袒護!!”
——“譚勤安!你別太過分!”
新派的年輕股東站了起來,正要對罵,卻被金漾揮揮手攔下了。
“宋總病重,宋家舉步維艱,目前他們有意向加入商會以維持公司運行,”她一字一句道,“等正式入股,就和商會榮辱一體。”
“到時候同一家人也沒有區別吧。”
是啊。
宋雀川就是真改姓金,你們又能如何。
金漾笑笑:“譚總,別扯這些沒用的,當下還是擔心自己比較好。”
“投票吧。”
混亂之中不少人舉起了手,譚勤安氣得心髒直跳,手指尖因爲用力顫動發白。
嚴柏寒粗略掃過之後心裏才有了數,知道金漾早有準備,便閒閒靠着椅子擺爛。
半晌,林禾統計結束:
“三十四位股東,共計三十四票,其中二十位支持,三位棄權,十一位反對。”
“投票過半數,通過。”
譚勤安咬緊牙齒,正要再搏一把,卻又聽金漾開口:
“譚總也不用太憂心,明彧年紀不小了,可以進股東會歷練。”
金漾至少給譚家留了譚明彧這個種。
譚勤安暫時冷靜下來:“金會長是在施舍我嗎。”
“是。”
金漾卻半點面子不給:“記得我說的話,譚總。”
今天這些證據只是冰山一角,也許譚勤安周轉一番,能夠找到合適的替罪羊,自己不用受牢獄之苦。
但不代表金漾沒有讓他進去的能力。
譚勤安無法奈何她,甚至連一句狠話都不敢放:因爲譚明彧進了商會之後還要看金漾的臉色行事。
到此,今天會議的大頭才真正結束。
金漾示意嚴柏寒繼續匯報商會項目相關內容,會議室恢復安靜。
剛才劍拔弩張也不過半個小時,大家又戴起面具虛以委蛇,好像發生過的事都無關緊要。
實際上連林禾和嚴柏寒後背都泛起一陣冷汗。
當他們覺得譚勤安難以把控的時候,金漾卻早就準備好把他從商會剔除——沒有任何預兆,也不需要經過任何人同意。
商會兩派看似涇渭分明,最終也都流向金漾一人。
北城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