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動持續了足足十息。
山頂的石子兒蹦得跟炒豆子似的,祭壇裂縫裏噴出的黑煙越來越濃。陳辭難捂着鼻子,眼睛被熏得直流淚:“這味兒……比孫叔的臭豆腐還沖!”
輕眉抱着木盒躲到陳四海身後,那張泛黃的紙被她攥得皺巴巴的。
莫老卻站在原地沒動,只是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老莫,”陳四海湊過去,“您倒是給個準話啊,這玩意兒怎麼整?”
莫老沉默片刻,忽然嘆了口氣:“我……不能出手。”
“啥?”陳辭難以爲自己聽錯了,“莫老,您都洞天境了,一巴掌能拍碎這破門吧?”
“能拍碎,”莫老點頭,“但不能拍。”
“爲啥?”
莫老看向天空,眼神復雜:“武道修行,到了洞天境,體內自成小天地,靈氣自生,已近乎道。但正因爲如此……會受到天地規則的壓制。”
他頓了頓,解釋道:“簡單說,我這種境界的人,一旦全力出手,就會引發‘天地反噬’。輕則修爲倒退,重則……天降雷罰。”
陳辭難愣了:“還有這種說法?”
“不然你以爲仙門爲什麼能壓着武道這麼多年?”莫老苦笑,“武道修行,前期進展快,戰力強。可到了後期,限制太多。而仙門修行,雖然前期慢,但越到後期越順暢,還能借用天地之力。”
陳四海聽明白了:“所以您老現在是……瓷器,不能跟瓦罐碰?”
“差不多,”莫老點頭,“我只能指點,不能直接動手。否則引發的後果,比這破門開了還嚴重。”
正說着,黑煙已經凝聚成那扇詭異的石門。
門縫裏透出暗紅色的光,還有那些怨毒的哭喊聲。
“放我出去……千年了……千年了啊……”
陳辭難聽得頭皮發麻:“這裏面關的……該不會是一群話癆吧?”
“別貧了,”陳四海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想想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陳辭難揉着腦袋,“我就一個剛入門的小菜鳥,心火還時靈時不靈的……”
話音未落,山下傳來破空聲。
白無塵又來了。
這次他身後跟着十幾個穿着白鶴紋袍子的人,但這些人眼神空洞,動作僵硬,像提線木偶。
“傀儡術!”莫老眼神一凜,“白無塵瘋了,竟用同門煉傀儡!”
白無塵落在山頂,看都沒看陳四海等人,直接跪在石門前,咬破舌尖噴出精血。
血霧飄向石門,門縫又開大了一點。
“不能讓他繼續!”莫老急道,“陳四海,你們上!我……我給你們壓陣!”
陳四海嘴角抽了抽。
壓陣?
說得真好聽。
不就是不能動手,只能看着嗎?
但他沒時間吐槽,一揮手:“老兄弟們!幹活了!”
十幾個老兄弟沖了上去。
可這次,那些傀儡太難纏了。
不怕疼,不怕死,打倒了又爬起來,跟牛皮糖似的。
孫老頭一掌拍飛一個,那人在地上滾了幾圈,又直挺挺地站起來,繼續撲上來。
李老頭的藥粉撒出去,傀儡們動作慢了,但還是往前沖。
老朱的殺豬刀砍在一個傀儡肩上,砍進去半寸,那人卻反手抓住了刀背,力氣大得嚇人。
“這些玩意兒……怎麼打不死啊!”孫老頭氣喘籲籲。
莫老在遠處觀戰,急得直跺腳:“打暈!打暈就行!傀儡術控制不了意識,打暈就破了!”
“說得輕巧!”陳四海一邊應付兩個傀儡,一邊喊,“這些家夥比牛還壯,怎麼打暈?!”
戰況陷入僵局。
而白無塵,還在繼續血祭。
石門已經打開了一半。
門縫裏涌出的暗紅色光芒,幾乎照亮了整個山頂。
那些哭喊聲越來越清晰,聽得人心煩意亂。
陳辭難站在輕眉身邊,急得團團轉。
他能感覺到心口那團火在躁動,可不知道怎麼用。
“爹!”他大喊,“您那招‘老兄弟齊心’,還能用嗎?”
“能!”陳四海一腳踹飛一個傀儡,“但你得當‘中轉站’!我年紀大了,身體撐不住太多願力!”
“怎麼當?”
“把心火放出來!引導願力!”
陳辭難一咬牙,閉上眼睛,全力催動心火。
赤紅色的火焰從他身上升騰而起。
“兄弟們!”陳四海大吼,“把願力傳給辭難!”
老兄弟們毫不猶豫,十幾道無形的願力涌入陳辭難體內。
陳辭難只覺得身體一沉,像被十幾座山壓住,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去。
“撐住!”陳四海喝道,“用心火融合願力!”
陳辭難咬牙堅持,額頭青筋暴起。
心火在願力的沖擊下,瘋狂燃燒。
赤紅色的火焰,漸漸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就是現在!”陳四海沖過來,一把抓住陳辭難的手,“傳給我!”
陳辭難將融合了願力的心火,一股腦傳了過去。
陳四海身體一震。
金光再次爆發。
但這次,金光中多了赤紅色的火焰流轉。
他深吸一口氣,對着石門,一掌拍出。
掌印如流星,轟向石門。
白無塵臉色大變,想要阻攔,可已經來不及了。
“咚——!”
掌印狠狠拍在石門上。
石門劇烈震動,暗紅色的光芒寸寸碎裂。
門縫開始縮小。
“不——!”白無塵目眥欲裂,拼命噴出精血。
可沒用。
掌印的力量太強,石門上的光芒不斷消散。
最後,在一聲不甘的哀鳴中——
“轟!”
石門徹底關閉,化作黑煙消散。
白無塵噴出一大口血,軟軟倒下。
那些傀儡也紛紛倒地,昏迷不醒。
陳四海身上的金光散去,晃了晃,被陳辭難扶住。
“爹,您沒事吧?”
“沒事……”陳四海咧嘴一笑,露出帶血的牙,“就是……有點累。兒子,你這心火……勁兒真大。”
說完,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陳辭難趕緊抱住他。
莫老走過來,搭了搭脈:“脫力了,休息幾天就好。”
他看了看昏迷的白無塵和那些傀儡,又看了看消散的石門,長長鬆了口氣。
“總算……解決了。”
可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祭壇的裂縫裏,突然伸出一只……手?
一只幹枯的、漆黑的、只剩皮包骨的手。
手扒着裂縫邊緣,緩緩向上攀爬。
然後,是第二只。
第三只。
第四只……
“這……這是……”陳辭難聲音發顫。
莫老臉色大變:“天門雖關,但裂縫未合!裏面的東西……要爬出來了!”
話音剛落,一個“人”從裂縫裏爬了出來。
嚴格來說,那已經不能算人了。
渾身幹枯漆黑,眼窩深陷,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像破風箱。
它爬出來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四處張望。
然後,它看到了陳辭難等人。
“嗬……嗬……”
它張開嘴,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一步步走過來。
動作僵硬,但速度不慢。
“這是什麼玩意兒?”孫老頭握緊了拳頭。
“魂傀,”莫老沉聲道,“被囚禁多年的魂魄,與怨氣結合,形成的怪物。沒有神智,只會攻擊活人。”
說話間,又有幾個魂傀從裂縫裏爬了出來。
一個、兩個、三個……
轉眼間,已經爬出來十幾個。
而且裂縫裏,還有更多的手在往外伸。
“不好!”陳四海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掙扎着站起來,“這裂縫得堵上!不然金陵城就完了!”
“怎麼堵?”陳辭難急問。
莫老一咬牙:“我……我來!”
“您不是不能出手嗎?”陳辭難愣住。
“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莫老深吸一口氣,“你們退後!”
衆人連忙後退。
莫老走到裂縫邊,看着不斷涌出的魂傀,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他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
隨着咒文念誦,他身上的氣息開始暴漲。
從垂垂老矣,變得淵深如海。
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來,那些魂傀動作一滯,本能地感到恐懼。
“封!”
莫老一掌拍在地面上。
金光以他手掌爲中心,向四周擴散。
金光所過之處,地面震動,裂縫開始……愈合?
不,不是愈合。
是金光化作一道道鎖鏈,纏住裂縫邊緣,強行將其合攏。
魂傀們發出淒厲的尖叫,拼命掙扎,想要爬出來。
可鎖鏈越收越緊。
裂縫越來越小。
最後,在一聲巨響中——
“轟!”
裂縫徹底合攏。
金光鎖鏈消失。
魂傀們被攔腰截斷,上半身掉在地上,還在蠕動;下半身則被永遠封在了地下。
山頂,一片狼藉。
莫老緩緩收回手,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莫老!”陳辭難沖過去扶住他。
“沒事……”莫老擺擺手,聲音虛弱,“就是……被天地規則反噬了一下。還好,只是小傷。”
他看向合攏的裂縫,鬆了口氣:“總算……堵上了。”
可話音剛落,合攏的地面突然鼓起一個小包。
像有什麼東西,在下面……撞?
“咚!”
“咚!”
“咚!”
撞擊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
地面開始龜裂。
“不好!”莫老臉色大變,“下面還有東西!更強的……要出來了!”
衆人臉色慘白。
陳四海一咬牙:“老兄弟們!準備拼命!”
老兄弟們握緊拳頭,眼神決然。
輕眉抱緊了木盒,手指發白。
陳辭難心口那團火,再次燃燒起來。
而地面下的撞擊聲,已經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