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抬起他那張哭花了的毛臉，呆呆看着陳玄，腦子一時半會兒沒轉過彎來。
讓天庭求着他回去？
他剛剛才大鬧了蟠桃會，偷吃了仙丹，闖下了彌天大禍，天庭不派兵來剿滅他都算燒高香了，怎麼可能還求着他回去？
陳玄看着猴子這副傻樣，覺得好笑，從果盤裏捏起一顆仙果。
“哭什麼？天塌下來了？”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你覺得你闖的禍很大？”
孫悟空使勁點頭：“俺……俺吃了好多桃子，喝光了仙酒，還把太上老君的金丹……當豆子給吃了。”
他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顯然也知道自己這次玩脫了。
“哦。”
陳玄的反應，只有一個字。
他把仙果吃完，隨手把果核一扔，這才坐直了些。
“吃了就吃了。他太上老君的東西，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旁邊的楊戩，眼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師父還是這麼……清新脫俗。
九轉金丹在您嘴裏，就成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孫悟空也懵了。
“師父，那可是……那可是太上老君啊！”
“太上老君怎麼了？”陳玄瞥了他一眼。
“他見了我，也得客客氣氣地喊我一聲師弟。你吃他幾顆丹藥，算是給他面子了。”
這話一出，孫悟空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桃子。
他雖然不知道輩分是怎麼算的，但“師弟”這兩個字的分量，他還是懂的。
原來……自己師父的輩分這麼高？
他心中的驚恐和後怕，莫名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底氣。
“好了，說正事。”
陳玄敲了敲搖椅的扶手，將猴子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你這次回來，是對的。受了委屈，就得回家找大人。”
這句話，讓孫悟空的眼眶又是一熱。
“但是……”陳玄話鋒一轉，表情變得認真了些。
“光回家哭鼻子，是最沒出息的。”
“爲師現在教你，遇到這種事，該怎麼辦。”
孫悟空立刻坐得筆直，豎起耳朵，像個聽講的小學生。
楊戩也在一旁，安靜地站着，他知道，師父又要開始他那套“歪理邪說”，但偏偏每次都極其管用。
“第一步。”陳玄伸出一根手指。
“你現在，立刻回你的花果山。”
“啊？回去？”孫悟空不解。
“天庭肯定馬上就要派兵來了，俺不留在山上，您罩着俺？”
“我罩着你？”陳玄樂了。
“你一個徒弟，在外面被人欺負了，還要師父我親自出馬給你找場子？那我陳玄的臉，還要不要了？”
“我陳玄的徒弟，自己就能把場子找回來！”
這句話，說得孫悟空熱血沸騰。
“師父，您說，俺該怎麼做！”
“很簡單。”陳玄的笑容，帶上了一絲狡黠。
“你回去之後，在你的水簾洞門口，立一面大旗。”
“旗上就寫四個字——”
陳玄拖長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齊！天！大！聖！”
“啊？”孫悟空又愣了。
“師父，這名號不是天庭封給俺的虛名嗎？俺還寫它幹嘛？”
“蠢！”陳玄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天庭封給你的，是虛的。你自己立起來的，就是實的！”
“你想想，他給你名號，卻不給你實權，不把你當回事。你現在回去，自己把這名號立起來，昭告三界，這是什麼行爲？”
孫悟空抓耳撓腮，想了半天，試探着說道：“這是……不給他們面子？”
“說對了！”陳玄打了個響指。
“這叫反客爲主，是你主動宣告『齊天大聖』這個名號，老子認了，而且老子就要用這個名號，跟你們天庭平起平坐！”
“他給你個空頭支票，你就拿着這張空頭支票，去他家銀行提現！他要是不給，那就是他銀行的信譽有問題，不是你的問題。懂了嗎？”
這番比喻，孫悟空聽得似懂非懂，雖然他不知道支票和銀行是什麼，但他大概明白了核心思想。
就是對着幹！
“第二步。”陳玄繼續說道。
“你把旗子立起來，天庭的臉就掛不住了。他們必然會派兵來打你。這就是你表現的時候了。”
“記住，你得贏！而且要贏得漂亮！要把他們派來的第一波天兵天將，打得屁滾尿流，讓他們知道，你這個『齊天大聖』不是白叫的。”
孫悟空頓時信心滿滿：“師父放心！就天庭那些酒囊飯袋，來多少，俺打多少！”
他在天庭待過，見識過那些天兵天將的樣子，確實沒幾個能打的。
陳玄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他的自信。
“但是，光打贏還不夠。”
陳玄繼續補充道：“你要把動靜鬧大。怎麼大怎麼來。最好讓三界所有的妖王、散仙都知道，你孫悟空，在花果山自立爲王，號稱『齊天大聖』，還把天庭派來的討伐軍給打回去了。”
“這叫什麼？這叫造勢！有了聲勢，你就不再是一個孤立的妖猴，而是一面旗幟，一面反抗天庭的旗幟！到那時，你猜天庭會怎麼辦？”
孫悟空想了想，眼睛越來越亮。
“他們……他們會更生氣，派更厲害的人來？”
“對！”
陳玄笑道：“但同時，他們也會更投鼠忌器，因爲你的分量，已經不一樣了。再想動你，就得掂量掂量，會不會引起更大的亂子。”
“到那個時候，他們想息事寧人，就只有一個辦法——承認你『齊天大聖』的名號，給你與之匹配的實權和地位。”
一番話說完，孫悟空茅塞頓開。
他終於明白了。
師父這不是在教他打架，這是在教他怎麼跟人“講道理”。
打架是手段，講理是目的。
誰的拳頭大，誰的道理就硬。
“師父，俺懂了！俺全懂了！”孫悟空激動地跳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腦子裏那團漿糊，瞬間被理清了。
原來鬧事，也是一門這麼高深的學問。
“懂了就好。”陳玄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去吧，別在這兒礙眼了，耽誤我曬太陽。”
“是，師父！”
孫悟空對着陳玄重重地磕了個頭，然後又對着一直沒說話的楊戩拱了拱手。
“大師兄，俺去也！”
楊戩看着這個打了雞血一樣的師弟，冷峻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他點了點頭：“去吧，萬事小心。”
孫悟空一個筋鬥，化作一道金光，帶着滿腔的興奮和算計，直奔花果山而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楊戩才走到陳玄身邊，低聲問道：“師父，您就這麼讓他去鬧？這次的動靜，可比龍宮和地府大多了。”
“不大點，怎麼收場？”陳玄閉上眼睛，重新躺下。
“這三界，也該熱鬧熱鬧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再說了，劇本寫好了，總得有演員不是？我這徒弟，天生就是演主角的料。”
楊戩沉默了。
他好像明白了師父的深意。
師父這是在借着猴子，撬動整個三界棋局。
而他們這些做徒弟的，就是師父手裏，一顆顆掀翻棋盤的棋子。
……
花果山。
孫悟空一回來，立刻召集了所有的猴子猴孫和七十二洞妖王。
他命小猴取來最長的杆子，最好的綢緞，然後親自抓起大筆，蘸滿了金漆，在巨大的旗幟上，寫下了那四個讓他熱血沸騰的大字。
——齊！天！大！聖！——
旗幟被高高掛起，在水簾洞的頂端，迎風招展。
那四個字，在陽光下閃耀着刺目的金光，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充滿了不屈和張狂。
這個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四面八方。
積雷山的牛魔王，翠雲山的鐵扇公主，北俱蘆洲的妖師鯤鵬座下的小妖……無數的妖魔，都將目光投向了東勝神洲那個小小的花果山。
一個敢於公然挑戰天庭威嚴的猴王，出現了！
當然這個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了凌霄寶殿。
玉皇大帝剛剛收到蟠桃會被毀，仙丹被盜的奏報，正氣得七竅生煙。
緊接着，一個傳令天官就連滾帶爬沖了進來，聲音都在發顫。
“陛……陛下！不好了！”
“那妖猴孫悟空，逃回花果山，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反而豎起了一杆大旗！”
玉帝怒拍龍椅，喝道：“他寫了什麼？！”
傳令天官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他……他自號……『齊天大聖』！”
“轟！”
一股恐怖的帝王威壓，從玉帝身上爆發出來，瞬間籠罩着整個凌霄寶殿。
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裏，第一次燃起了真正的怒火。
“好！好一個齊天大聖！”
玉帝的聲音冰冷，他猛地站起身，指着下方的李靖和哪吒。
“李靖！哪吒！”
“臣在！”
“朕命你二人，即刻點起十萬天兵，四大天王，二十八星宿，所有戰將，隨你調遣！”
玉帝的聲音，在殿內回蕩，充滿了不容抗拒的殺伐之意。
“下界去！給朕踏平那花果山！”
“朕不要活的，把那妖猴的猴頭，給朕提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