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轉瞬即逝!
赴宴前,蘇落薇做了萬全準備,她將淬毒的銀針藏在特制的發簪和腰帶夾層中,袖袋裏是幾顆功效各異的藥丸——解毒、迷幻、甚至還有能制造短暫混亂的煙彈。腕間的銀鐲和指間的戒指也都暗藏玄機。她選了一身料子普通但剪裁得體的水藍色衣裙,既不顯眼,行動也方便。
凌風推着夜北辰的輪椅出現在聽雪苑外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位沉靜如水、眸中卻隱有鋒芒的女子,她站在暮色中,竟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走吧!夜北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淡淡道。
馬車一路向皇城駛去,車廂內一片沉寂,蘇落薇能感覺到夜北辰周身散發的低氣壓,顯然,他對這場宮宴也並無好感。
皇宮巍峨,琉璃瓦在夕陽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穿過一道道宮門,肅穆壓抑的氣氛撲面而來。引路的太監低眉順眼,但蘇落薇敏銳地察覺到暗處無數道審視的目光。
宴設於御花園旁的麟德殿,絲竹管弦之聲悠揚,觥籌交錯間一派祥和。但當夜北辰的輪椅出現在殿門口時,喧鬧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射過來,帶着好奇、探究、忌憚,還有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看,北辰王還真來了……
他旁邊那位就是當衆撕了太子婚書的蘇家小姐?
嘖嘖,真是膽子不小,還敢來這種場合……
竊竊私語聲如同蚊蚋,卻清晰可聞。
夜北辰恍若未聞,凌風推着輪椅,面色冷峻地徑直走向前方靠近御座的位置。蘇落薇跟在他身側,目不斜視,步伐從容,對那些議論和目光視若無睹。
落座時,她能明顯感覺到斜對面一道怨毒的目光幾乎要將她刺穿,不用看也知道,是太子南宮燁,他身旁坐着一位容貌嬌美、衣着華貴的少女,正用一種挑剔而輕蔑的眼神打量着她,想必就是那位備受寵愛的玉瑤公主。
蘇落薇垂眸,自顧自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姿態閒適,仿佛置身於自家庭院。
陛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內侍尖細的唱喏聲響起,衆人紛紛起身行禮。靖帝年約五旬,面容威嚴,眼神銳利,周身散發着久居上位的壓迫感。他身旁的皇後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眉宇間與太子有幾分相似,看向夜北辰和蘇落薇的目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平身,靖帝目光掃過全場,在夜北辰身上停頓片刻,聲音聽不出情緒,北辰王身體不適,今日能來,朕心甚慰。
謝皇兄關懷,夜北辰微微頷首,語氣淡漠。
宴會正式開始,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景象,但暗地裏的波濤卻從未停止。
很快,便有官員起身敬酒,言語間多是恭維太子仁德,或是稱贊玉瑤公主才貌雙全,矛頭隱隱指向了默不作聲的夜北辰和被他“庇護”的蘇落薇。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御史端着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夜北辰席前,故作關切:王爺,聽聞您近日得了一位神醫,不知您這腿疾,何時能痊愈啊?那神醫……當真如此厲害?他目光瞟向蘇落薇,意有所指。
夜北辰眼皮都未抬,聲音冰冷:本王的事,不勞李御史費心。
那李御史碰了個釘子,臉上有些掛不住,轉而將目標對準蘇落薇,語氣帶着輕佻:這位便是蘇小姐吧?果然……與衆不同,聽聞蘇小姐醫術通神,不知師從何方高人?竟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頑疾,也能妙手回春?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蘇落薇身上。
蘇落薇放下手中的茶盞,抬眸看向李御史,眼神平靜無波:李御史謬贊,民女不過是偶得幾個偏方,恰巧對王爺的症候有些微效用罷了,豈敢與太醫院諸位聖手相提並論,至於師承,她微微一頓,家母早年曾偶遇一遊方郎中,略通藥理,民女不過是耳濡目染,學了點皮毛。
她語氣不卑不亢,既否認了“神醫”之名,又將功勞推給已故的母親和虛無縹緲的“遊方郎中”,堵住了對方深究的意圖。
哦?遊方郎中?李御史顯然不信,還想再問。
就在這時,玉瑤公主忽然輕笑一聲,聲音嬌脆,帶着天真的惡意:蘇小姐何必自謙呢,本公主倒是好奇,你既然醫術如此了得,爲何連自己的靈脈都無法疏通呢?莫非是……只會治別人,治不了自己?
這話可謂惡毒至極,直接掀開了蘇落薇最不堪的傷疤,殿內頓時響起一陣壓抑的嗤笑聲。
南宮燁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滿意地看了玉瑤一眼。
蘇落薇握着茶盞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有些發白,她能感覺到身旁夜北辰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冷。
她抬起頭,迎向玉瑤公主那挑釁的目光,忽然展顏一笑,那笑容清淺,卻仿佛帶着某種穿透力:公主殿下有所不知,醫者難自醫,乃是常理,就如同……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玉瑤公主過於厚重的脂粉也難以完全掩蓋的、眼底那抹不自然的青黑,以及她偶爾會無意識輕咳一聲的習慣,有些人,即便用盡天下名貴藥材,也治不好先天不足帶來的夜咳與心悸之症,不是嗎?
玉瑤公主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臉色唰地變得慘白,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眼中滿是震驚和慌亂,她先天心脈孱弱,伴有夜咳,這是皇室秘辛,除了貼身御醫和少數近侍,外人絕無可能知曉!這個蘇落薇……她怎麼會知道?!
靖帝和皇後的臉色也微微一變。
殿內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蘇落薇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震住了!她不僅瞬間扭轉了局面,反而將了玉瑤公主一軍,更是隱隱透露出她匪夷所思的洞察力!
夜北辰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轉瞬即逝。
你……你胡說什麼!玉瑤公主氣得渾身發抖,指着蘇落薇。
蘇落薇卻已垂下眼眸,恢復了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仿佛剛才那句驚人之語不是出自她口:民女失言,只是見公主氣色似乎不佳,順口一提罷了,公主殿下鳳體安康,自然是萬民之福。
她這話,等於什麼都沒承認,也什麼都沒否認,卻讓玉瑤公主和帝後心中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靖帝深深看了蘇落薇一眼,目光銳利如刀,隨即揮了揮手:好了,瑤兒,坐下,不過是閒聊而已,何必動氣,歌舞繼續!
一場風波,被強行壓了下去,但殿內的氣氛,卻變得更加詭異,衆人再看向蘇落薇的目光,已然不同,少了之前的輕視,多了深深的忌憚。
這個女子,絕不簡單!
後續的宴會,再無人敢主動挑釁,蘇落薇樂得清靜,默默觀察着殿內衆人,尤其是幾位皇子和重臣的神色舉止。
宴會過半,帝後起身更衣,殿內氣氛稍緩。
蘇落薇低聲對夜北辰道:王爺,我出去透透氣。
夜北辰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小心!
蘇落薇起身,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從容地走出了麟德殿,她知道,暗處一定有無數雙眼睛盯着她,但她需要一點空間,理清腦中紛亂的線索,玉瑤公主的病症,是她根據其面色、呼吸和細微動作判斷出來的,這讓她對自己的醫術在這個世界的應用更有信心。
她走到御花園一處相對僻靜的水榭旁,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
剛站定不久,一個陰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蘇落薇,你真是讓本宮……刮目相看啊!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