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通鼓絕。
漫天飛雪中,校場上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
三萬名衣衫襤褸的士兵站在寒風中,看着點將台上那個身穿紫色睡袍,手持滴血長刀的男人,眼中既有剛剛被煽動起的狂熱,更多的卻是對未知的恐懼。
就在這時。
“哪個王八蛋沒事敲什麼聚將鼓?不知道老子正在睡覺嗎?”
“就是!這大雪天的,凍死個人!要是沒什麼大事,老子非扒了他的皮!”
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從校場入口處傳來。
只見一百多名身穿校尉,千總甲胄的軍官,正三三兩兩地慢悠悠走來。
他們有的衣冠不整,有的還打着哈欠,甚至還有人嘴裏叼着牙籤,顯然是剛吃完飯。
這群人,是北大營的中層軍官,也是平日裏跟着趙闊作威作福的爪牙。
他們平日裏懶散慣了,根本沒把那三通鼓當回事,以爲又是趙國舅喝醉了酒在耍酒瘋。
然而,當他們走進校場,看到全軍肅立的陣仗,以及點將台下那個巨大的酒缸和趙闊的屍體時,一個個瞬間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聲音戛然而止。
“這……這是怎麼回事?”
“趙統領……死了?”
這群遲到的軍官臉色瞬間煞白,腿肚子開始轉筋。
他們看向點將台上的蘇辭,終於認出了這個曾經的大夏軍神。
“定……定安王?”
爲首的一名遊擊將軍硬着頭皮上前一步,拱手想要解釋:“王爺恕罪!末將等……末將等不知是王爺駕到,路上積雪太深,所以……”
“停。”
蘇辭站在高台上,連看都沒看那人一眼,只是低頭看着手中那塊早已停止流沙的計時沙漏。
“沙漏已空,三通鼓畢。”
蘇辭抬起頭,目光漠然地掃過這群遲到的軍官,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
“我剛才說了,鼓聲停,未到者,斬。”
那遊擊將軍一愣,隨即大叫道:“王爺!法不責衆啊!我們這裏有一百多號人,都是軍中骨幹!您要是全殺了,誰來帶兵?這……”
“帶兵?你們也配?”
蘇辭冷笑一聲,輕輕揮了揮手。
“動手。”
話音未落。
“嗖!嗖!嗖!”
從點將台兩側的陰影裏,數十道鬼魅般的黑影驟然暴起。
那是紅姑帶來的聽雨樓暗衛,也是蘇辭曾經親手調教出來的殺人機器。
寒光如網,籠罩而下。
根本沒有任何廢話,也沒有任何審判。
只聽得一陣令人牙酸的利刃切肉聲響起,緊接着便是整齊劃一的重物落地聲。
“噗通!噗通!”
一百多顆人頭,幾乎在同一時間滾落在雪地裏。
鮮血噴涌而出,瞬間染紅了潔白的雪地,升騰起一片刺鼻的腥紅熱氣。
剛才還在叫囂着“法不責衆”的遊擊將軍,此刻腦袋已經滾到了士兵們的腳邊,臉上還殘留着那一抹難以置信的驚恐。
靜。
死一般的靜。
三萬名底層士兵看着眼前這一幕,一個個嚇得渾身發抖,呼吸都快停滯了。
他們見過狠的,沒見過這麼狠的!
一百多名軍官啊!說殺就全殺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蘇辭站在台上,任由血腥味隨風撲面而來。
“骨幹?一群只會喝兵血的蛀蟲,也配叫骨幹?”
蘇辭收刀入鞘,看向紅姑:“把東西抬上來。”
“是!”
很快,幾十名親兵從趙闊的大帳裏抬出了一個個沉重的大木箱,“砰砰砰”地扔在了點將台上。
蘇辭走過去,一腳踹翻了其中一個箱子。
“譁啦——”
金光燦燦,銀光閃爍。
無數金錠,銀元寶,珠寶首飾如同瀑布般傾瀉而出,滾落在被鮮血染紅的雪地上,在火把的照耀下散發着誘人而妖異的光芒。
士兵們的眼睛瞬間直了。
那是錢!
是他們幾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蘇辭接連踢翻了所有的箱子,指着那堆積如山的金銀,對着台下三萬士兵大聲吼道:
“認得這是什麼嗎?”
“這是趙闊的私房錢!也是朝廷撥給你們的軍餉!是你們的買命錢!”
“這幾年,你們吃着豬食,穿着單衣,受着窩囊氣,而這幫蛀蟲,拿着你們的錢,喝花酒,玩女人,把你們當畜生一樣使喚!”
台下的士兵們呼吸變得粗重起來,眼中的恐懼逐漸被憤怒和貪婪所取代。
蘇辭抓起一把金葉子,用力撒向空中。
“現在,這些錢,歸你們了!”
“來人!當場發餉!”
“每人十兩紋銀!戰死的,撫恤金翻倍!殺敵一人的,賞金百兩!”
隨着蘇辭一聲令下,親兵們開始將地上的金銀分發給前排的士兵。
拿到沉甸甸銀子的士兵,手都在抖,有人甚至忍不住咬了一口,確認是真的後,當場嚎啕大哭。
“謝王爺!謝王爺!”
蘇辭看着這群痛哭流涕的漢子,並沒有絲毫的欣慰,反而神色更加嚴峻。
他知道,錢能買來士氣,但買不來軍魂。
要讓他們敢跟拓跋烈的重甲騎兵拼命,光靠錢是不夠的。
“都給我閉嘴!”
蘇辭一聲暴喝,壓下了所有的嘈雜聲。
他走到台前,目光如刀,死死盯着這三萬張臉。
“錢拿到了,很高興是吧?”
“但我告訴你們,這錢,燙手!”
蘇辭指着北方的夜空,聲音變得無比森寒:
“拓跋烈的三十萬大軍,就在五十裏外,他們的馬刀已經磨快了,他們的戰馬已經喂飽了。”
“他們來幹什麼?來京城觀光嗎?”
“不!他們是來搶錢的!是來殺人的!”
蘇辭猛地拔出剛剛入鞘的戰刀,指向台下的士兵:
“你們當中,誰有老婆?誰有女兒?誰有老娘?”
無人應答,但所有人的拳頭都捏緊了。
“一旦城破,你們手裏的銀子,就是大魏蠻子的戰利品!”
“你們的腦袋,會被砍下來築成京觀!”
“你們的老婆女兒,會被那群畜生按在身下隨意糟蹋,最後像垃圾一樣扔在路邊喂狗!”
這一句句話,如同鞭子一樣狠狠抽在每一個士兵的心上。
剛才分到錢的喜悅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危機感和屈辱感。
他們是底層人,最知道亡國奴是什麼下場。
“告訴我!”
蘇辭怒吼道,脖子上青筋暴起:
“你們是想拿着銀子,跪在地上求饒,然後看着妻女被辱,腦袋搬家?”
“還是想跟着老子,拿起刀,去把那群狗娘養的雜碎剁碎了喂狗?!”
短暫的死寂之後。
一名手握銀錠,眼眶通紅的年輕士兵猛地舉起手中的長矛,撕心裂肺地吼了出來:
“跟他們拼了!”
這聲怒吼如同火星落入了幹柴堆。
“拼了!誰敢動老子媳婦,老子殺他全家!”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跟着王爺幹!弄死那幫蠻子!”
“殺!殺!殺!”
三萬人的怒吼聲直沖雲霄,那股原本頹廢,麻木的氣息被徹底沖散,一股只有在絕境中才會爆發出的瘋狗般的鬥志,在這風雪夜中熊熊燃燒。
蘇辭看着這一幕,眼神終於柔和了幾分。
軍魂,回來了。
雖然還很稚嫩,雖然是靠錢和恨堆出來的。
但只要這股氣在,這三萬人,就敢要去撕咬那三十萬大軍的喉嚨。
“全體都有!”
蘇辭長刀一揮,直指北方。
“埋鍋造飯!吃飽喝足!”
“兩個時辰後,隨我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