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鼎大廈那座散發着金錢與焦慮味道的玻璃棺材裏逃出來,我深吸了一口CBD外圍相對“淳樸”的汽車尾氣,感覺腦子裏的嗡嗡聲才稍微平息了點。董金鼎那張油光滿面、寫滿“老子不信邪但老子心虛”的臉,還有監控錄像裏那些扭曲的老照片和瘮人哀樂,像兩股擰在一起的麻繩,勒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事兒,明擺着是沖金鼎集團,或者說沖董金鼎本人來的。手段比鑫隆宿舍樓那種血腥直白的法陣更“現代化”,也更陰損——專挑女廁所和高管辦公室,用電子設備播放恐怖回憶,這他娘的不止是嚇人,簡直是精神凌遲加社會性死亡預告。幕後黑手是想逼董金鼎就範?還是單純要搞垮他?
不管目的如何,對方展現出的“技術實力”讓我心驚。能遠程、精準、無痕地控制電子設備,播放定制化恐怖內容,這已經不是“鬧鬼”能解釋的了,更像是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融合了超自然力量的“信息戰”。
我的“縛靈炮”v0.1在凶樓裏懟的是能量聚合體,屬於硬碰硬。可面對這種無形無影、依附於現代網絡和設備的信息流攻擊,我那些基於電磁場探測和幹擾的裝備,就像用漁網去撈 WiFi 信號,純屬扯淡。
得升級思路。科學不夠,玄學來湊?老家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有沒有能對付這種“電子鬼”的?
我一邊琢磨,一邊晃蕩回了我的“實驗室”兼狗窩。剛掏出鑰匙,就看見門縫底下塞着一個皺巴巴的、土黃色牛皮紙信封,沒有郵票,沒有寄件人,只有用黑色馬克筆歪歪扭扭寫的三個字:林稻長。
筆跡很陌生,透着一股子……山野粗糲氣。
我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反應是趙大明或者錢小鬆又整什麼幺蛾子。但轉念一想,那倆慫包現在估計聽到“鬼”字都尿褲子,應該沒這閒心。
撕開信封,裏面掉出兩樣東西。
一樣是個巴掌大小、扁扁的油布包,入手沉甸甸,冰涼。拆開油布,裏面是一片暗沉發黑、形狀不規則的薄金屬片,像是從什麼老物件上硬掰下來的,邊緣參差不齊。金屬片表面蝕刻着極其繁復細密的紋路,我仔細辨認,那紋路不像電路,倒更像是一種……扭曲的符籙?或者某種極度抽象的蟲魚鳥獸圖案?紋路裏還鑲嵌着點點暗紅色的雜質,像幹涸的血跡,又像某種礦物。
這東西一拿出來,我房間裏那些處於待機狀態的電子設備——老舊電腦的機箱風扇、充電器上的LED指示燈、甚至隔壁出租屋隱約傳來的電視機聲音——都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波紋掃過。
我汗毛瞬間立起。這玩意兒……有強烈的磁場,或者說,某種能幹擾、壓制現代電子設備正常運行的“場”!
另一樣東西是張疊起來的、從廉價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紙上用同樣的粗糲筆跡寫着幾行字:
“稻伢子(我小時候的乳名),東西收到莫亂丟。你搞的那些‘電燈電話捉鬼把戲’,山裏的老家夥們曉得了,有的罵你離經叛道,有的說你是塊材料。這片‘鎮器’的殘片,是你老娘舅當年從老司城廢墟裏摸出來的,壓箱底多年,說可能對你‘那條路’有用。怎麼用,自己琢磨。記住,山外頭的水渾得很,有些‘髒東西’不光是飄着的,還能順着‘線’爬。凡事留個心眼,莫強出頭。缺錢了,捎個信。”
落款就一個墨團,依稀能看出是個“石”字。
老娘舅?我那個據說年輕時是十裏八鄉有名“攆腳師傅”(湘西對趕屍匠的一種隱晦叫法)、後來因爲脾氣太倔跟族裏鬧翻、跑到更深山裏當了獵戶的舅舅?他居然知道我在這邊瞎鼓搗?還托人(這送信的是誰?)送來這麼個邪門的玩意兒?
“鎮器”?鎮壓之器?從老司城廢墟……那可是湘西土司時代的核心遺址,傳說中巫蠱趕屍之術最盛行也最神秘的地方之一。這殘片上的紋路,莫非是某種古老的、針對“非常規能量”或“靈體”的符文?
關鍵是,它好像對電子設備有特效!剛才那一瞬間的幹擾,絕對不是巧合!
我心髒砰砰狂跳起來,像是沙漠裏快渴死的人突然看到了海市蜃樓裏的綠洲——雖然不確定是不是真的,但好歹是個方向!
把玩着這片冰涼沉重的金屬殘片,感受着它散發出的、與現代科技格格不入的古老晦澀氣息,我腦子裏各種念頭瘋狂碰撞。湘西秘術 vs 賽博鬼魂?古老符文對抗電子幽靈?這搭配也太他媽魔幻現實主義了!
可眼下,這似乎是我能抓住的唯一一根可能有點用的稻草。
怎麼用?信裏沒說。按老家的套路,這種“鎮器”要麼得配合特定口訣、步伐、儀式使用,要麼得放在特定方位,或者……直接懟到“髒東西”臉上?
我嚐試着將金屬殘片靠近我那台老電腦的機箱。還沒貼上,屏幕就猛地閃爍了一下,彈出幾個意義不明的錯誤提示框。靠近手機,信號格瞬間掉光。靠近我那寶貝的“陰陽對講機”,機器直接發出一陣亂碼似的蜂鳴,然後自動關機了。
“我靠!敵我不分啊這是!”我趕緊把殘片拿遠點。這玩意兒是個無差別EMP(電磁脈沖)發生器?範圍看來不大,但效果拔群。
那麼,如果把它帶到金鼎大廈那些出問題的點位附近,會不會幹擾、甚至阻斷那種控制電子設備播放恐怖PPT的“信號”?
一個簡單粗暴的計劃雛形誕生了:把這“鎮器”殘片當成一個移動的、小範圍的“信號屏蔽器”或者“場淨化器”。雖然不知道原理,但看起來有效。
不過,光有這個還不夠。我得知道那“信號”的源頭在哪裏,是什麼性質。金屬殘片只能被動防御或者幹擾,我需要主動探測和追蹤的手段。
我盯着那片古老符文,又看了看我桌上那些閃爍着現代工業光芒的集成電路和傳感器。一個更瘋狂的想法冒了出來——能不能……把這二者結合起來?
用現代電子技術,去解讀、放大、甚至模擬這古老“鎮器”發出的特殊“場”?或者,把它集成到我的探測設備裏,作爲一個專門的“異常信息濾波”或“靈異信號幹擾”模塊?
說幹就幹!我立刻翻出之前記錄的金鼎大廈幾個異常點微弱的磁場擾動數據,嚐試分析其頻率特征。同時,開始用我能找到的最精密的測量儀器(一台借來的、快報廢的矢量網絡分析儀),去分析“鎮器”殘片自身輻射出的“場”的頻譜特性。
這是個極其枯燥且充滿未知風險的過程。那殘片的場極其古怪,時強時弱,頻譜雜亂,還帶着一種令人心煩意亂的“噪點”,仿佛有無數細碎的意念被封印在裏面,偶爾泄露出一絲。我的儀器好幾次差點被搞宕機。
折騰到後半夜,我勉強得到了一個粗糙的模型:“鎮器”殘片的場,主要集中在一個非常狹窄且詭異的極低頻段,並且伴隨着一種獨特的、類似“白噪音”但更具侵略性的調制模式。而金鼎大廈異常點的擾動,在頻譜上雖然微弱,但其核心頻率似乎有意無意地在避開“鎮器”場的主要覆蓋範圍,像是在……躲避?
有門兒!
我嚐試用信號發生器,模擬出“鎮器”場的主要特征頻率和調制,用一個功率放大模塊推送到一個自制的環形天線上。然後,把這套臨時拼湊的“山寨鎮器發射機”對準我那台被“鎮器”殘片搞得快要罷工的老電腦。
開機。
電腦正常啓動,運行平穩。沒有閃爍,沒有錯誤提示。
我又嚐試播放一段音頻,同時開啓“山寨發射機”。聲音清晰,沒有雜音幹擾。
初步測試成功!這玩意兒真的能抵消或者屏蔽掉“鎮器”殘片自身(以及可能類似的)幹擾場!雖然效果範圍很小(半徑不到兩米),功率也不穩定,但證明了思路可行!
接下來,就是設法讓這個“山寨鎮器”能夠識別並主動對抗金鼎大廈那種特定的異常信號。這需要更復雜的信號處理和模式識別算法,以我現在的編程水平和硬件條件,短期內搞不定。
但至少,我有了一張暫時的“護身符”。雖然這護身符的原理我他媽自己都搞不明白,像個黑盒子。
我把“鎮器”殘片小心地用絕緣材料和導電布重新包裹好(爲了控制其幹擾範圍),放進工具包夾層的特制鉛盒裏(希望能屏蔽掉大部分無意識輻射)。然後把那台醜得要命、隨時可能炸掉的“山寨鎮器發射機”也塞了進去,用厚厚的泡沫緩沖。
做完這些,天都快亮了。我癱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泛起魚肚白的天空,感覺比連續加班三天還累,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老娘舅送來的這玩意兒,到底是福是禍?他說的“順着‘線’爬的髒東西”,是不是就是指金鼎大廈這種能操控電子設備的怪物?他知道多少?
還有,送信的人是誰?能悄無聲息把東西塞到我門縫底下,對我行蹤了如指掌,這本身就不簡單。
山裏的水,看來也不比山外的清多少。
我捏了捏眉心,決定先不想那麼多。當務之急,是再去一趟金鼎大廈,用我這新搞出來的“土洋結合”裝備試試水。如果“山寨鎮器”能起作用,至少能給周總一點信心,也能爲我爭取更多調查時間和資源。
至於董金鼎……想起他那副嘴臉,我就來氣。不過,如果這“電子鬼”真跟他發家的黑歷史有關,那撬開他的嘴,或許比破解技術難題更重要。
我抓起桌上已經涼透的泡面湯,灌了一大口,辛辣油膩的味道沖進喉嚨,卻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行吧,“道長”林稻長,裝備再次更新換代。這次要對付的,是順着網線(也許)爬過來的賽博幽靈。
這活兒,真是越來越有“判頭”了。
睡是別想睡了。我洗了把冷水臉,看着鏡子裏那個眼窩深陷、胡子拉碴、眼神裏卻冒着一種近乎癲狂求知欲的家夥,扯了扯嘴角。
“林稻長啊林稻長,你說你好好一個電子工程師,怎麼就混成這副神棍兼黑客的德性了呢?”
鏡子裏的家夥沒回答,只是咧開嘴,露出一個疲憊又興奮的笑容。
得,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