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我背着那台沉甸甸、裝着“土洋結合”法寶的工具包，像個要炸碉堡的敢死隊員，再次摸到了金鼎大廈樓下。這次沒走正門，周總安排了人，偷偷把我從貨運通道帶了上去。
28層，依舊燈火通明，但空無一人。周總親自等着，旁邊還跟着一個臉色發白、掛着濃重黑眼圈的IT主管，姓張。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地毯清潔劑和一種名爲“恐懼”的無形物質混合的味道。
“林先生，都按您說的清場了，安保系統也暫時關閉了您要測試區域的主動報警。”周總壓低聲音，遞給我一張臨時門禁卡，“監控……還開着，不過只有我和張工能看。董事長那邊……打過招呼了，他讓我們自己處理，但時限只有今晚。”他臉上寫滿了“搞不定大家一起完蛋”的悲壯。
我點點頭，沒廢話，直奔主題：“先去西側女衛生間，最早出問題的地方。”
還是那個裝修精致的衛生間，在慘白的節能燈下顯得有些空曠詭異。我打開工具包，先拿出升級版的便攜頻譜儀和磁場傳感器，開機預熱。讀數穩定，沒有明顯異常。
接着，我鄭重地取出那個用絕緣布和導電布包裹了好幾層的“鎮器”殘片。這東西一露面，旁邊的張工立刻“咦”了一聲，狐疑地看着我手裏那黑乎乎、像塊鏽鐵片似的玩意兒。周總也皺了皺眉，顯然對這“古樸”的道具缺乏信心。
我沒理會他們，小心地將殘片放在感應到微弱磁場擾動的隔間門板內側附近。然後，啓動了我那台醜到爆炸的“山寨鎮器發射機”。機器發出一陣低沉的、類似老式收音機調台的嗡鳴，面板上幾個LED指示燈開始雜亂地閃爍。
“林先生，這是……”張工忍不住開口。
“信號模擬與幹擾裝置。”我隨口胡謅了個高大上的名字，“試試看能不能中和此地的殘留異常場。”
我將頻譜儀的探頭對準“鎮器”殘片和發射機之間的區域。屏幕上，原本平穩的基線，開始出現一種新的、有規律的波動。那是我模擬的“鎮器場”。同時，之前檢測到的、極其微弱的異常擾動，似乎被壓制了，變得更加模糊不清。
有效！至少能幹擾殘留信號！
“有變化嗎？”周總緊張地問。
“殘留場被壓制了。”我簡短回答，“但這只能說明這裏曾經是‘觸發點’或‘接收點’，源頭不在這裏。我需要追蹤信號流向。”
我拿出“陰陽對講機v0.9”，調到最靈敏的寬頻接收模式，連接上一個自制的、用高導磁率材料包裹的定向天線。這東西原本是用來捕捉靈體“低語”的，現在被我拿來當“靈異信號”探測器用。
“滋滋……沙……”
耳機裏傳來一片白噪音。我調整天線方向，緩慢掃過衛生間各個角落。當天線指向天花板通風口方向時，耳機裏的白噪音中，似乎混入了一絲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類似數字編碼傳輸時的“吱吱”聲，但頻率極低，更像是一種……生物電信號的泄露？
信號強度太弱，無法準確定位。但我記下了這個方向——通風管道系統。整棟大樓的神經網絡。
“走，去下一個點，董副總的辦公室。”我收起設備。
董副總的辦公室豪華氣派，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出問題的是他辦公桌上那台頂配的一體機。我如法炮制，“鎮器”殘片放在電腦旁，發射機開啓。
這一次，頻譜儀上的變化更明顯一些。殘留異常場被壓制的同時，定向天線從電腦主機後方（靠近牆壁插座和網線接口的方向）捕捉到了更清晰一點的“吱吱”聲，信號似乎……更強？更有指向性？
“張工，這間辦公室的網絡走線和電源線路，跟西側衛生間那邊，有什麼交集嗎？或者說，都經過哪些公共區域、機房？”我問。
張工愣了一下，立刻拿出平板電腦調出大樓的弱電施工圖，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動：“西側衛生間這一片的網絡和監控線路，是走天花板橋架，先匯入28層東側的弱電井，再下到25層的樓層交換機房。董副總辦公室的網絡是專線，直接連到核心機房，但電源……是從本層配電間統一拉的。如果說交集……28層東側弱電井，是很多線路的必經之路，包括去25層機房和核心機房的備份線路。”
弱電井！線路匯聚點！
“帶我去28層東側弱電井看看。”我立刻說。
弱電井在消防通道旁邊，是個不起眼的小門，裏面空間狹窄，密密麻麻布滿了各種粗細不一的線纜，像巨型生物的腸道。空氣悶熱，帶着橡膠和灰塵的味道。
一進入這裏，我手裏的頻譜儀讀數就開始明顯跳動！不是那種微弱的擾動，而是持續的、小幅度的能量抬升！定向天線更是捕捉到了清晰的、持續的“吱吱”聲，甚至還有極其微弱、仿佛電流流過老舊變壓器般的“嗡嗡”聲！
“就是這裏！”我低聲道，心跳加速。這個弱電井，像是一個信號的“中繼站”或者“放大器”！那種異常的“場”或“信息流”，順着線纜在這裏匯集、增強，然後再分發到各個終端設備（廁所廣播、辦公室電腦）！
“鎮器”殘片一靠近那些線纜，尤其是某幾束看起來格外陳舊、標籤模糊的線纜時，它自身散發的“場”明顯變得活躍起來，甚至讓我拿在手裏都感覺微微發麻。同時，頻譜儀上那些異常讀數，出現了明顯的波動和衰減！
“這……這些線是以前老樓部分保留下來的，接入了部分應急照明和早期安防系統……”張工看着那幾束舊線，臉色更白了，“一直沒動過，因爲改造起來太麻煩……”
老樓保留線路？金鼎大廈是十年前在舊廠址上新建的，很可能利用了部分原有建築的管線基礎設施！如果那種“異常信號”的源頭與舊廠址的“過去”有關，那麼通過這些遺留的、可能埋藏着“記憶”或“怨念”的管線進行傳播和放大，就說得通了！
“滋滋……吱……樓……樓……”
就在我全神貫注分析信號時，“陰陽對講機”的耳機裏，那混雜的“吱吱”聲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極其含糊、扭曲、像是電子合成又帶着強烈情緒的單字！
樓？！
我渾身一震，立刻將接收靈敏度調到最大，將定向天線死死對準那幾束舊線纜。
“滋滋……塌……塌了……”
“救命……”
“紅……紅裙子……”
更多破碎的、充滿痛苦和恐懼的詞語，斷斷續續、極其微弱地夾雜在電流雜音中傳來！不再是之前那種混亂的低語，而是有了相對清晰的語義指向！雖然依舊破碎，但能拼湊出關鍵信息：樓塌了，穿紅裙子的女人，救命……
這和那個撞邪工程師的囈語，以及PPT裏隱含的信息完全吻合！
這他娘的不是單純的電子幹擾！這是殘留的、帶有強烈執念和痛苦記憶的“信息幽靈”，附着在老舊的物理線路上，在特定條件下（比如子時陰氣重，或者被某種力量激活）泄露出來，並試圖通過現代電子設備“發聲”！
“聽到了！我聽到聲音了！”我猛地轉頭，對目瞪口呆的周總和張工說，“是殘留信息！跟這座大樓過去的某起事故有關！樓塌了，死了人，有個穿紅裙子的女人！”
周總和張工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尤其是張工，腿一軟差點坐地上。
“林、林先生……您……您確定？”周總聲音發顫。
“對講機裏傳來的，雖然不清楚，但意思不會錯。”我把耳機摘下一只遞給他。周總遲疑地接過，放到耳邊聽了片刻，臉上血色褪盡，手一抖，耳機掉在地上。
“這……這怎麼可能……”他喃喃道。
“現在不是討論可不可能的時候。”我撿起耳機，快速說道，“信號源肯定不止這一個弱電井，它可能沿着這些老線路，一直延伸到地下，或者連接到某個更核心的‘源頭’。我們得找到那個源頭，才能徹底解決。”
“源頭？什麼源頭？”周總六神無主。
“可能是當年事故發生的具體位置，也可能是……有人故意設置的、放大和引導這些信息的裝置。”我想到了鑫隆宿舍樓的法陣。
就在我們說話的功夫，“陰陽對講機”耳機裏傳來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急促起來！
“來了……他們來了……”
“快跑……跑啊……”
“不！不要！放過孩子……”
聲音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慌和絕望，仿佛在重現某個災難降臨的瞬間！
與此同時，弱電井裏的燈光，猛地開始劇烈閃爍！頭頂的線纜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仿佛有看不見的力量在拉扯它們！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淡的、鐵鏽般的腥甜味！
“不好！信號被加強了！它們在……在‘重現’！”我吼道，“先離開這裏！”
我們三人連滾爬爬地沖出弱電井。剛把門關上，就聽到裏面傳來“嘭”的一聲悶響，像是什麼東西爆開了，緊接着，燈光徹底熄滅，只有應急出口的綠色標志幽幽發亮。
走廊裏，遠處隱隱傳來了熟悉的、扭曲變調的哀樂聲！還有電腦開機、投影儀啓動的“滴”聲！
“又……又來了！”張工尖叫起來，指着走廊另一端——那邊正是之前出過問題的高管辦公室區域！
“不是清場了嗎？設備都關了！”周總也慌了。
“是信號源被我們刺激，主動觸發了其他‘接收點’！”我咬牙，從工具包裏掏出“鎮器”殘片和發射機，“跟我來！試試能不能強行幹擾！”
我們朝着哀樂傳來的方向跑去。只見幾間辦公室的門縫下，透出閃爍不定的、暗紅色的光，正是那些恐怖PPT的顏色！哀樂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混合着我們急促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宛如一場荒誕的恐怖交響樂。
我沖到最近一間辦公室門口，用力推門——鎖着。顧不了許多，我退後兩步，一腳踹在門鎖旁邊！老式的木門沒那麼結實，一聲巨響，門被踹開了！
辦公室裏，電腦屏幕亮着，正在自動播放那些扭曲的老照片和血手印。投影儀也將恐怖的畫面投在雪白的牆壁上。
我舉起“鎮器”殘片，朝着電腦主機和投影儀的方向，同時將“山寨發射機”的功率推到最大！
“嗡——！！！”
一股無形的、帶着古老蠻荒氣息的“場”以殘片爲中心擴散開來！電腦屏幕上的畫面猛地一滯，開始瘋狂閃爍、扭曲，像受到強烈幹擾的電視信號！投影儀的光柱也變得不穩定，畫面抖動、變形！
哀樂聲變成了刺耳的、高頻的電流噪音！
有效！但代價是，我手裏的“鎮器”殘片溫度急劇升高，變得燙手！發射機更是發出不堪重負的“噼啪”聲，兩個LED指示燈爆掉了！
“堅持住！”我咬牙硬撐，感覺那股古老的“場”正在與我自身的生物磁場產生激烈的沖突，腦袋像要裂開一樣疼。
屏幕上的畫面在幹擾中掙扎了幾秒，終於“啪”地一聲，徹底黑了下去。投影儀也熄滅了。
哀樂聲戛然而止。
辦公室裏只剩下我們三人粗重的喘息，還有機器過熱散發的焦糊味。
我踉蹌一步，差點摔倒，周總趕緊扶住我。手裏的“鎮器”殘片依舊滾燙，但那股狂暴的“場”正在慢慢平息。發射機徹底啞火，冒着青煙。
“成……成功了？”張工驚魂未定地看着黑掉的屏幕。
“暫時壓制了這一個點。”我喘着氣，感覺喉嚨發幹，“但源頭不解決，其他點可能還會被觸發，而且……這東西不能頻繁用。”我掂了掂手裏依舊滾燙的殘片，它表面的暗紅色紋路似乎比剛才更亮了一些，仿佛被激活了某種沉睡的特性。
周總看着一片狼藉的辦公室和壞掉的門，臉色灰敗：“這……這怎麼跟董事長交代……”
“交代個屁！”我難得爆了句粗口，“現在該想的是怎麼保住你們的小命，還有這棟樓裏其他人的安全！不想徹底完蛋，就趕緊去查！查清楚十年前，紅星紡織廠到底出過什麼事！有沒有樓塌過！有沒有一個穿紅裙子的女工遇難！特別是……有沒有涉及孩童！”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帶着不容置疑的嚴厲。
周總和張工被我的氣勢鎮住，呆立當場。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我知道，這座光鮮亮麗的金鼎大廈地基之下，埋葬着的黑暗過往，正沿着老舊的線纜，悄然蘇醒，伸出冰冷的觸手。
而我的“湘西秘術與現代科技結合部”的探索之路，似乎也被這冰冷的觸手，拽向了一個更幽深、更危險的真相漩渦。
今晚，只是個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