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是怎麼死的?”她的聲音有些啞。
“我不知道。”老人說,“三年前他來找我,把草圖給我,然後就再沒出現過。有人說他叛逃了,有人說他死了。但我覺得,他還活着。”
“爲什麼?”
“因爲這方血繡。”老人拿起繡品,“他讓我繡兩份。一份他帶走,一份我留着。他說,如果有一天有人拿着另一份血繡來找我,就說明他還活着,在某個地方等着。”
沐依安從懷裏取出那方血繡白綢,鋪在桌上。
兩方血繡並排放在一起。
一模一樣。
像鏡子的兩面。
老人的眼睛亮了。
他的手顫抖着,撫過沐依安帶來的那方血繡。
“對……對……就是它……”他喃喃道,“針腳,顏色,血的味道,都一樣。你父親,他真的還活着……”
“他在哪?”沐依安問。
“我不知道。”老人搖頭,“但他一定留下了線索。在這方血繡裏,或者,在別的地方。”
沐依安盯着兩方血繡。
忽然,她注意到一個細節。
她帶來的那方,牡丹的花蕊是純金色的。
老人繡的這方,花蕊裏卻有一點極細微的紅色。
像是一滴血。
凝固在金色裏。
“這裏。”她指着那點紅色,“爲什麼不一樣?”
老人湊近看,看了很久。
然後他的臉色變了。
“這不是我繡的。”他說,“這是,後來加上的。”
“誰加的?”
“不知道。”老人搖頭,“但這手法是‘點絳’。西域繡娘才會的絕技,用針尖蘸血,點在絲線縫隙裏,不留痕跡。只有對着光,特定角度,才能看見。”
沐依安拿起血繡,對着燭火調整角度。
那點紅色在光裏微微泛着光。
不是普通的血。
是……金色的血。
“這是……”
“金血。”老人聲音發顫,“用特殊藥材煉過的血,能保持百年不褪色。通常用來標記最重要的信息。”
沐依安仔細看。
那點紅色不是隨意點的。
是一個極小的符號。
像是一個字。
一個古回鶻文字。
“這是什麼字?”她問。
老人眯着眼看了很久。
然後他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門’字。”
門。
火蛇之年,地門重開。
地門。
“地門在哪?”沐依安追問。
老人沒說話。
他起身,走到牆邊,在牆板上敲了三下,兩重一輕。
牆板悄無聲息地滑開,露出一個暗格。
暗格裏放着一個木盒。
老人取出木盒,打開。
裏面是一張地圖。
羊皮制,已經很舊了,邊緣磨損得厲害。
地圖上畫着山川河流,城池關隘。
但在應天府的位置,用朱砂標了一個紅點。
紅點旁邊,寫着一行小字:“玄武湖底,地門所在。”
玄武湖。
應天城北,緊挨着皇城。
“這是……”沐依安看着地圖。
“你父親留下的。”老人說,“他說如果有一天他失蹤了,就讓我把這地圖交給來找他的人。但只能交給拿着另一份血繡的人。”
沐依安接過地圖。
羊皮質地粗糙,墨跡陳舊,確實是多年前的東西。
“玄武湖底……”她喃喃道,“怎麼進去?”
“不知道。”老人搖頭,“地圖只有位置,沒有進去的方法。你父親說,方法在……在‘影子’手裏。”
又是“影子”。
沐依安收起地圖,看向老人。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走。”老人說,“立刻就走。姑娘,你也快走吧。‘影子’的人隨時會來。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知情人。”
話音剛落。
樓下傳來了門軸轉動的聲音。
很輕。
但在這寂靜裏,清晰得刺耳。
老人的臉色瞬間慘白。
“來了……”他顫抖着說,“他們來了……”
沐依安立刻吹滅蠟燭,抓起兩方血繡和地圖,閃到窗邊。
從二樓窗戶往下看。
後院裏,站着三個人。
都穿着黑衣,蒙着面。
手裏提着刀。
刀身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其中一人抬起頭,看向二樓窗戶。
沐依安立刻縮回頭。
但已經晚了。
那人看見了她的影子。
“樓上有人。”他說。
聲音冰冷,沒有起伏。
三人同時動了。
兩人沖向樓梯,一人守在院門口,堵死了退路。
沐依安看向老人。
“有後門嗎?”
“有。”老人指向房間另一側,“那邊有個小門,通隔壁的院子。但……但隔壁是死胡同。”
“總比在這裏等死強。”
沐依安扶起老人,沖向小門。
門很窄,只能容一人通過。
她讓老人先過去,自己斷後。
就在她準備跟過去時,樓梯上已經傳來了腳步聲。
很快。
很急。
沐依安反手關上小門,從懷裏摸出一根細鐵絲,迅速在門栓上繞了幾圈,打了個死結。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她追上老人,兩人穿過隔壁荒廢的院子,從一道破牆翻出去,落到另一條巷子裏。
巷子很深,沒有燈。
只有月光冷冷地照着。
“往哪走?”沐依安問。
“東邊。”老人喘着氣,“東邊有座土地廟,廟裏有密道,能通到城外。”
“你確定?”
“確定。”老人點頭,“那密道……是你父親挖的。”
沐依安沒再多問,扶着老人往東跑。
老人的腿腳確實不便,跑得很慢。才跑出兩條巷子,就已經氣喘籲籲。
身後傳來了追趕的聲音。
腳步聲很雜,至少五六個人。
“姑娘……你走吧。”老人鬆開她的手,“我跑不動了。帶着我,你也跑不掉。”
“別說廢話。”沐依安咬牙,一把將老人背到背上,“抓緊。”
她發力狂奔。
九節鞭在奔跑中叮當作響,但她顧不上隱蔽了。
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拐過第三條巷子時,她看見了那座土地廟。
很小,很破,門楣上的匾額已經掉了半邊。
她沖進廟裏,反手閂上門。
廟裏很黑,只有神龕前擺着一盞長明燈,燈油快燒幹了,火光微弱。
“密道在哪?”沐依安放下老人。
“神像後面。”老人指着那尊斑駁的土地神像,“推開,下面有地道。”
沐依安沖到神像前,用力一推。
神像很重,但底下有機關,推到底時,咔嗒一聲,地面裂開一個洞口。
洞裏黑漆漆的,有台階往下延伸。
“快。”她回頭喊。
老人蹣跚着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