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工下田的時候。
石頭溝的村民們看到了讓他們驚掉下巴的一幕。
在陳家分到的那塊位於山腳,土質貧瘠田地裏。
那個往,不到上三竿絕不起床。
即便醒了也是四處遊蕩,惹是生非的“陳賴子”。
居然挽着褲腿,赤着腳。
手裏拿着農具。
正在地裏“吭哧吭哧”的除草!
而他那個花錢“買來的”啞巴媳婦林晚。
則跟在他身後不遠處,小心翼翼的幫着忙。
臉上同樣帶着茫然跟震驚。
這不動如山的活賴子,正在種地呀?
“俺。。。俺沒看花眼吧?那是陳賴子?”
“他居然下地活了?今天這是刮的什麼邪風?”
“我的娘哎,這比生產大隊發不要錢的化肥還稀罕!”
“裝的!肯定是裝樣子!估計又是沒錢了,想找誰借呢!”
“我看也是,就他那德行,能堅持一上午算我輸!”
田埂上,準備下地的村民們紛紛停下腳步。
開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臉上更是寫滿了不可思議。
大家夥的震驚程度不亞於當初聽說要包產到戶。
在無數道或懷疑,或嘲諷,或看熱鬧的目光注視下。
陳峰仿佛毫無所覺。
他埋着頭。
汗流浹背的揮舞着鋤頭。
動作雖然生疏,雖然笨拙。
但卻異常認真以及賣力。
額頭上很快就布滿了汗珠子。
吧嗒吧嗒往黃土地裏滴着。
他絲毫不在意,用胳膊隨意擦擦繼續活。
陳峰不再是那個身價數十億。
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醫藥集團董事長。
他現在只是一個想要贖罪。
想要讓家人吃飽飯的普通農民。
他珍惜這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珍惜這能流淌汗水。
更加珍惜這次真真切切感受土地的機會。
整個上午的時間。
都在陳鋒沉重的體力勞動中飛快流逝。
當太陽升到頭頂炙烤着大地時。
陳峰感覺自己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手臂酸麻,手掌心上也被磨出了好幾個大水泡,辣的疼。
但他心裏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覺。
就好像從未如此踏實過。
中午,各家各戶都歇了工。
但歇息卻不回家。
基本都用竹竿撐着破布遮擋炙熱的陽光。
然後蹲在小小的陰涼位置上開始吃午飯。
條件好點的能吃上大米飯就鹹菜臘肉。
條件差的,也就是些蒸紅薯,炕土豆之類的粗糧雜糧。
但最起碼能填飽肚子。
比以前吃大鍋飯時要強的多。
林晚猶豫了很久。
這才從帶來的一個小布包小心翼翼的掏出來一個比拳頭還小一點。
顏色暗淡的糙米飯團。
這是用昨晚和今早剩下的一點點糙米混合着粗糧捏成的。
是她給自己準備的午飯。
她看着手裏這個小小的飯團。
又看看不遠處累的滿頭大汗。
坐在田埂上喘粗氣的陳峰。
臉上充滿了掙扎跟猶豫。
最終還是怯生生的走過去,低着頭,像是做了什麼錯事一樣。
將那個小小的糙米飯團遞到了陳峰面前。
陳峰早就餓的前貼後背了。
農活極其消耗體力。
尤其是肚子裏沒什麼油水的情況下。
吃的多餓的快。
並且越吃的多越餓的快。
就越發想吃。
他看到遞到眼前的飯團,想都沒想接過來張嘴就要咬。
然而,就在飯團快要碰到嘴唇的瞬間。
他眼角餘光瞥見了林晚的眼神。
對方她正眼巴巴的看着那個飯團。
喉嚨不自覺的聳動了一下。
那眼神裏有恐懼,有順從。
但更深處的是一種被強行壓抑下去對食物的本能渴望。
陳峰的動作猛的頓住了。
他拿着飯團抬起頭。
認真看向林晚:“你的午飯呢?”
……
田埂上吹起一陣帶着禾苗氣息的暖風。
勞作了一上午的農民,本該趁着頭正曬。
在破布撐起的陰涼處午個休。
養精蓄銳。
以保證下午的勞作強度跟效率。
然而,安靜的環境卻被一陣陣粗俗不堪的議論聲給打破了。
幾個三十多歲。
穿着破舊汗衫。
皮膚黝黑的莊稼漢正蹲在不遠處的田埂上。
一邊啃着手裏的糧。
一邊用毫不掩飾的大嗓門對着陳峰和林晚的方向指指點點。
臉上帶着猥瑣且譏誚的笑容。
“嘖,看見沒?
那小啞巴。
把自個兒的口糧遞給陳賴子了。”
一個豁牙漢子啐了一口唾沫,搖着頭。
語氣裏卻滿是看熱鬧的興奮。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攤上這麼個男人。
吃不飽穿不暖,還得當牛做馬。”
“誰說不是呢?”旁邊一個瘦高個接口道。
眼神卻不住地往林晚清秀的側臉上瞟。
“陳老爹平裏悶不吭聲,沒想到算盤打得精啊!
十塊錢加兩袋紅薯,就換回來這麼個俏生生的小媳婦。
吃的比貓少。
的比牛多。
白天在地裏累死累活。
晚上回了家還得吭哧吭哧被!
嘖嘖嘖,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他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淫笑。
後面的話不言自明。
“可不是嘛!比咱生產隊那頭最勤快的老驢還得勁!”
豁牙漢子附和着,引來又一陣哄堂大笑。
這些粗鄙的玩笑在他們看來無傷大雅。
甚至是苦悶生活中難得的調劑。
說這些話的。
多是村裏一些遊手好閒。
心思不正的光棍或漢子。
林晚剛嫁過來時,那清純秀麗的模樣沒少讓這些人暗中流口水。
其中有那麼幾個。
甚至以前還趁着田間地頭人少的時候。
試圖對落單的林晚動手動腳。
言語上調戲幾句。
林晚雖然啞。
但性子裏的剛烈卻遠超他們想象。
每一次遭遇擾。
她都像一只被急了的兔子。
會用盡全身力氣去反抗。
眼神裏的決絕反而讓這些欺軟怕硬的家夥不敢真的用強。
倒不是他們受到四有公民的號召。
真的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
石頭溝的這幫人跟“素質文化”壓不沾邊。
主要是這個年頭法律嚴苛的讓人害怕!
罪,尤其是已婚婦女。
那可是重罪。
搞不好是要吃花生米的!
吃槍子也就算了。
最讓他們怵頭的是。
聽說政府還會向犯人家屬征收費。
一顆五毛錢!
爲了褲裏那點兒爛糟事。
賠上性命還要讓家裏倒貼錢。
這買賣太不劃算了。
這才勉強管住了他們的邪念。
只敢在嘴上過過癮。
他們的污言穢語飄過來。
不僅陳峰聽到了。
附近田裏幾個正在吃飯的老娘們也聽到了。
自家男人盯着別人媳婦看。
還說這種混賬話。
她們頓時就不樂意了。
“呸!不要臉的東西!
眼睛往哪瞅呢?
嘴裏噴的什麼糞?”
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婦女叉着腰就罵開了。
“自家碗裏的飯還沒咽下去,就惦記着別人鍋裏的了?
再看眼珠子給你摳出來!”
“就是!一天天正事不。
就知道耍嘴皮子!
有那閒工夫不如多鋤兩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