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青霄門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顧星闌盤膝坐在小院的石凳上，體內靈力按照《流星步》的運功路線緩緩流轉。每一次周天運轉，經脈都被星力與靈力反復沖刷，帶來陣陣刺痛，卻也讓他的基愈發扎實。
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丹田一震，原本如涓涓細流的靈力猛然暴漲，仿佛沖破了無形的瓶頸。
“煉氣二層，成了。”
他緩緩收功，吐出一口濁氣，眼神中閃過一絲疲憊，卻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從煉氣一層巔峰到煉氣二層，看似只是一個小境界的跨越，卻意味着他在這條逆命之路上，又多了一分自保之力。
“可惜，壽元與運勢的損耗，無法靠突破境界彌補。”他苦笑着在心中暗道。
識海中，《逆命星圖》緩緩旋轉，星圖邊緣的那行小字——“逆命者，亦爲應劫之人”——仍在閃爍。
他嚐試運轉星圖，卻敏銳地察覺到，星圖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不少。
“逆命過度，星圖也會受損。”他心中一凜，“再這麼下去，恐怕連星圖本身，都要出問題。”
他正欲繼續研究，院外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顧師兄。”
是蘇青霓的聲音。
顧星闌起身開門，只見蘇青霓站在門外，白衣勝雪，身後背着長劍，月光灑在她身上，宛如一層淡淡的銀霜。
“蘇師姐？”顧星闌有些意外，“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蘇青霓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你突破了。”
顧星闌點點頭：“僥幸。”
“凡城一戰，你雖折損壽元與運勢，卻也在生死邊緣打磨了基。”蘇青霓淡淡道，“能突破，並不奇怪。”
她頓了頓，又道：“我來，是有件事想與你單獨談談。”
顧星闌側身讓開：“請進。”
兩人在石桌旁坐下。
蘇青霓沒有繞彎子，直接開口：“凡城的事，宗門已經上報給正道聯盟。”
“天命司那邊，也應該已經收到消息。”
顧星闌心中一緊：“你的意思是——”
“他們很快就會派人來。”蘇青霓道，“以天命司的行事風格，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逆命星核有關的線索。”
她看着顧星闌：“你，就是他們的目標。”
顧星闌沉默片刻：“宗主已經知道了？”
“宗主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蘇青霓緩緩道，“包括你父母的身份，包括逆命修當年被滅門的真相，也包括——天命司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顧星闌猛地抬頭：“你知道我父母的事？”
蘇青霓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符，輕輕一捏。
玉符碎裂，一道光幕瞬間籠罩了整個小院，隔絕了外界的探查。
“這裏暫時安全。”她道，“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顧星闌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我的父母，到底是誰？”
蘇青霓看着他，緩緩開口：“你父親，名叫顧問天。”
“你母親，名叫凌若煙。”
“他們，都是逆命修的核心弟子。”
顧星闌的手指微微收緊：“逆命修……到底是什麼？”
蘇青霓沉默片刻，緩緩道：“逆命修，是一個古老的修行體系。”
“他們以自身爲筆，以命運爲紙，通過逆命之術，改變自身乃至他人的命星軌跡。”
“在常人眼中，他們是逆天而行的異端。”
“但在他們自己看來，他們是在與‘天命’抗爭。”
她頓了頓，繼續道：“二十年前，逆命修突然被滅門。”
“所有與逆命修有關的典籍、功法、傳承，都被銷毀。”
“參與滅門的勢力，有正道，也有魔道。”
“而在這其中，出力最多的，就是天命司。”
顧星闌瞳孔微縮：“天命司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逆命修，觸及了他們的底線。”蘇青霓道，“天命司自詡‘統管十界命星’，他們不允許任何人，以一己之力，撼動命星的秩序。”
“逆命修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他們權威的挑戰。”
顧星闌沉默了許久：“那我父母……”
“他們在逆命修被滅門之前，就已經失蹤。”蘇青霓道，“有人說，他們死在了秘境之中。”
“也有人說，他們被天命司秘密擒走。”
“還有人說，他們打開了第九淵的封印，被卷入了深淵。”
“真相如何，沒人知道。”
她看着顧星闌：“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他們，在離開之前，將逆命星核，封印在了你的體內。”
顧星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
那裏，並沒有任何異樣。
但他知道，蘇青霓說的是真的。
識海中的《逆命星圖》，就是最好的證明。
“宗主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顧星闌問。
“因爲你有權知道。”蘇青霓道，“也因爲——”
“他需要你做出一個選擇。”
顧星闌抬頭：“什麼選擇？”
蘇青霓的目光變得嚴肅：“你，到底想成爲什麼樣的人？”
“是想成爲天命司眼中的‘異端’，繼續走逆命之路，與整個天命體系爲敵？”
“還是想放下這一切，做一個普通的青霄門弟子，只守護自己身邊的人？”
“或者——”她頓了頓，“站在青霄門，甚至正道聯盟的立場上，去重新審視逆命修與天命司之間的恩怨？”
顧星闌沉默了。
這三個選擇，每一個，都意味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想起了雜役峰的破木屋，想起了王虎粗糙的手掌，想起了凡城那些在命星錯亂中死去的凡人，想起了靈脈塔中黑煞的魔刀，想起了宗主那句“你已經站在了風暴的中心”。
他緩緩開口：“如果我選擇第一個呢？”
“成爲天命司眼中的異端。”蘇青霓道，“你會被整個天命體系視爲威脅。”
“你的命星，會被列爲‘必須抹’的對象。”
“你走到哪裏，都會有天命司的人追你。”
“青霄門，也未必能一直護得住你。”
“那第二個呢？”顧星闌問。
“放下這一切。”蘇青霓道，“從此不再使用逆命之術，將《逆命星圖》徹底封存在識海深處。”
“你可以像普通弟子一樣修煉、生活，偶爾下山歷練，守護宗門，守邊的人。”
“只要你不主動去觸碰那些禁忌，天命司未必會注意到你。”
“但——”她看着他，“你能做到嗎？”
顧星闌苦笑。
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凡城的那些命星石，黑袍男子的瘋狂，夜無殤的話，以及識海中那行“大劫將臨，煞氣滋生”的提示，都在告訴他——
這一切，不會因爲他的“放下”而消失。
風暴，遲早會來。
“第三個呢？”他問。
“站在青霄門的立場上。”蘇青霓道，“你繼續修煉逆命之術，但每一次逆命，都要向宗門報備。”
“宗門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爲你提供庇護。”
“同時，也會從正道的角度，去調查二十年前的真相。”
“你不再是一個人。”
“你背後，有青霄門，有正道聯盟。”
“但你也要明白——”她的聲音壓低，“你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不再只是你個人的選擇。”
“它會影響到宗門，影響到更多的人。”
顧星闌沉默了許久。
他突然想起夜無殤在廢棄廟宇中說的那句話——
“你會站在風暴的最中心。”
他緩緩抬頭，目光堅定：“我選第三個。”
蘇青霓愣了一下：“你確定？”
顧星闌點頭：“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樣，被命運推着走。”
“但我也不想，成爲一個被所有人視爲‘異端’的孤行者。”
“我想，至少在我還有選擇的時候，站在一個，我認爲正確的立場上。”
“青霄門，是我修行的起點，也是我現在唯一的歸宿。”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與天命司爲敵，我希望，那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不是被人到絕境。”
蘇青霓看着他，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宗主果然沒看錯人。”
她站起身：“你的選擇，我會如實稟報。”
“從明天起，你將被正式列入‘重點關注弟子’名單。”
“這意味着，你會得到更多的資源傾斜，也會受到更多的約束。”
顧星闌點頭：“我明白。”
蘇青霓走到院門口，突然停下腳步，背對着他，淡淡道：
“顧星闌。”
“無論你將來走到哪一步，記住今天的選擇。”
“不要讓你所守護的，變成你所毀滅的。”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院門緩緩關上。
小院再次恢復了寧靜。
顧星闌盤膝坐在石凳上，抬頭望向夜空。
那顆原本黯淡的星，此刻在他的視野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逆命者，亦爲應劫之人。”他喃喃道。
“應劫而生，應劫而死。”
“那我，就選擇站在我認爲正確的一邊，去應這場劫。”
識海中，《逆命星圖》緩緩旋轉。
星圖邊緣，那行“大劫將臨，煞氣滋生”的字，仿佛在這一刻，與他的命星，產生了某種微妙的共鳴。
“父母。”他在心裏輕聲道，“不管你們當年做了什麼選擇，我都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走完這條路。”
“如果有一天，我能找到你們——”
“我希望，我有資格，站在你們面前，說一句——”
“我沒有辜負你們留給我的一切。”
他閉上眼，再次運轉功法。
星力與靈力交織，在他的體內緩緩流淌。
夜色漸深，青霄門漸漸隱沒在雲海之中。
而在雲海之上，那顆逆命之星，正悄然改變着十界的命星軌跡。
逆命之路，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