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荒地的晨霧還沒散，林悅踩着及膝的野草往前走時，褲腳沾了層細密的露珠。顧晏辰走在她身側，手裏拿着星盤投影的坐標圖，黑色沖鋒衣的拉鏈拉到頂，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呼吸在冷空氣中凝成白汽。
“就是這裏了。”他停下腳步，指着腳下的土地，“星圖顯示，設備入口在三米深的位置，用超聲波探測過，下面有金屬反應。”
林悅蹲下身，指尖按在冰涼的泥土上。這裏曾是片廢棄的采石場，父親三年前突然買下，只說是“給星塵找個家”。當時她還笑他異想天開，現在才懂，這片看似荒蕪的土地下，藏着父親畢生的理想。
老周帶着工程隊隨後趕到，便攜式鑽井機的轟鳴聲刺破晨霧。林悅退到警戒線外，看着鑽頭一點點鑽進地面，突然想起父親的記裏寫過：“真正的種子，都埋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等一場合適的雨，就會破土而出。”
“有動靜了！”作鑽機的師傅喊了一聲。
顧晏辰走過去，示意暫停機器，親自趴在地上聽。幾秒鍾後，他抬頭看向林悅，眼底閃着光：“下面有空腔，敲上去是金屬的回聲。”
鑽井機繼續往下，半小時後，鑽頭終於觸到堅硬的物體。師傅關掉機器，老周遞過來一把工兵鏟：“顧隊，還是您來？”
顧晏辰接過鏟子，遞給林悅：“你來開第一下。”
她握着鏟柄的手有些抖，金屬的涼意順着掌心蔓延。陽光穿透晨霧，落在她手背上，像父親的手掌輕輕覆上來。林悅深吸一口氣，用力鏟下去——泥土簌簌落下，露出一塊生鏽的鐵板，上面刻着熟悉的星塵標記。
“是它。”顧晏辰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激動，“啓動裝置應該在旁邊。”
兩人合力掀開鐵板，下面露出個方形的入口，邊緣嵌着密碼鎖。林悅拿出星盤，按照父親信裏的指示，將星盤對準鎖孔，同時按下兩人的指紋。
“嗡——”
鎖芯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荒地裏格外清晰，入口緩緩打開，露出通往地下的金屬階梯，溼的空氣混雜着機油味涌上來。顧晏辰打開強光手電，光柱掃過階梯，轉頭對林悅說：“我先下去。”
“一起。”林悅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觸到他沖鋒衣下的繃帶，“你後背的傷還沒好，我扶你。”
階梯很陡，每走一步都發出“吱呀”的聲響。越往下，空氣越冷，牆壁上的應急燈自動亮起，淡綠色的光映得兩人臉色發白。走到盡頭時，林悅倒吸一口涼氣——眼前是個足球場大的地下實驗室，數百台儀器整齊排列，中央的培養艙裏，淡藍色的液體正緩緩流動，裏面漂浮着無數細小的光點，像把銀河裝進了玻璃罐。
“這就是‘星塵’的核心設備。”顧晏辰的聲音帶着敬畏，“叔叔當年說，這裏能合成治療罕見病的基因蛋白，量產成本只有現在的十分之一。”
林悅走到培養艙前，指尖貼在玻璃上，裏面的光點像是有生命般，順着她的指尖聚集。她想起父親說過的“星塵有靈”，原來不是比喻。控制台的屏幕上顯示着一行字：“等待啓動指令——星塵守護者。”
“需要雙人授權。”顧晏辰調出登錄界面，“用戶名是你和我的名字縮寫，密碼……”
“是爸爸的忌。”林悅脫口而出。父親總說，離開不是終點，是換種方式守護。
顧晏辰輸入期的瞬間，整個實驗室突然亮了起來，儀器的嗡鳴聲匯成一片，培養艙裏的光點開始旋轉，形成一道藍色的漩渦。屏幕上跳出一行行數據，基因序列在黑色背景上流淌，像極了夜空中的星河流轉。
“成功了。”林悅的聲音帶着哭腔，眼淚落在控制台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顧晏辰伸手擦掉她的眼淚，指尖帶着金屬的涼意：“叔叔看到了，他肯定在笑。”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廣播突然響起，傳出父親熟悉的聲音，帶着電流的雜音，卻依舊溫和：“小悅，小辰，當你們聽到這段話時，‘星塵’應該已經醒了。別覺得爸爸自私，把這麼重的擔子留給你們，只是爸爸知道，你們合在一起，就是能讓星塵發光的人。小悅，你要記得，善良要有鋒芒；小辰，你要記得，堅硬裏留溫度。爸爸在天上看着你們，像看着兩顆最亮的星……”
聲音消失的瞬間，培養艙裏的光點突然炸開，化作漫天星屑，在實驗室裏飄散，落在兩人的發梢和肩頭。林悅看着顧晏辰，他的睫毛上沾着一點藍光，像落了顆星星。
“我們做到了。”她輕聲說。
“不，是我們開始了。”顧晏辰握住她的手，放在控制台上的啓動鍵上，“按下它，‘星塵’就會真正走進世界。”
林悅看着那枚綠色的按鍵，突然想起上一世在絕望中墜樓時，也曾見過這樣的星光，那時她以爲是幻覺，現在才明白，那是父親和顧晏辰，跨越時空的守護。
她和顧晏辰對視一眼，同時按下按鍵。
實驗室的燈光瞬間熄滅，只有培養艙發出柔和的白光，透過地下實驗室的通風管道，在荒地上空形成一道光柱，刺破雲層，與天上的獵戶座遙相呼應。遠處的公益醫療機構裏，監測儀器突然發出急促的提示音，屏幕上顯示着“星塵信號已連接”。
“走吧。”顧晏辰拉着林悅往階梯上走，地下實驗室的門在身後緩緩關閉，“該讓外面的人看看，星塵的光了。”
走出荒地時，陽光正好。林悅回頭看，光柱已經散去，但她知道，那片土地下，有無數星光正在蘇醒。顧晏辰的手還牽着她，掌心的溫度透過手套傳過來，踏實得像腳下的土地。
老周遞過來兩份文件：“顧隊，林小姐，公益機構的協議，就等你們籤字了。”
林悅接過筆，在籤名處寫下自己的名字，筆尖劃過紙張的瞬間，她仿佛看到父親站在光裏，笑着對她說：“我的小星塵，終於長大了。”
顧晏辰籤完字，轉頭看向她，眼底的光比陽光還亮：“接下來，想去哪裏？”
林悅望着遠處的城市輪廓，那裏有等待救治的病人，有需要守護的善良，有無數像父親一樣，相信星光的人。她笑了笑，握緊顧晏辰的手：“去該去的地方，做該做的事。”
風穿過荒地的野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在哼一首關於希望的歌。林悅知道，這不是結束，是真正的開始——那些藏在黑暗裏的過往，那些流着淚的夜晚，都在這一刻化作了腳下的基石。而她和身邊的這個人，會帶着父親的理想，帶着“星塵”的光，一直走下去。
就像天上的星星，看似遙遠，卻始終在彼此照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