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天在學堂旁敲側擊地打聽下來,易夢珏卻愣住了。
此時的朝代雖也叫清朝,當今聖上卻非康熙,而是隆德皇帝。
這位皇帝正當盛年,似乎才三十餘歲。
至於什麼四阿哥胤禛,更是聞所未聞。
清朝有叫隆德皇帝的君主嗎?
易夢珏想破腦袋也沒記起這麼一個人。
既然沒有這人,便無從推斷眼下究竟是清朝何時——甚至這個“清朝”
,是否與他所知的那個清朝相同?
種種疑惑交織,讓他心頭涌起一陣危機感。
原本以爲熟讀《紅樓夢》、通曉清史,便能把握賈府命運,避開衰敗,永享富貴榮華、姬妾環繞的生活。
誰知除了書中賈府大致未變,外界的一切竟如此陌生,需要了解、掌握的實在太多。
而以易夢珏目前的能力,確實心有餘而力不足。
無奈之下,他只能再走讀書之路。
前世只用三年便成學霸,如今他相信自己依然可以。
不就是考秀才、過鄉試、赴會試嗎?
即便中不了三甲,至少也得搏個進士出身,才不辱沒前世學霸之名。
更重要的是,唯有在功名上有所成就,在家中的地位才能穩固。
爲長遠計,易夢珏不得不再次踏上追逐功名利祿的征程。
“二爺,這幾我們常在街上轉悠,也向掌櫃、販夫走卒們打聽過。
據說一兩年前,確實有人見過您說的那一僧一道在街上行走。”
“但這些子,再沒人見過了。”
作爲寶玉身邊得用的小廝,茗煙儼然是這群仆役的小頭目。
雖然上次未曾挨板子,但震懾的效果,卻是一樣的。
“此事繼續派人留意,一旦有消息,立刻報我。”
易夢珏吩咐完,茗煙連忙應下。
賈府義學離住處不遠,不多時便到了學堂。
見易夢珏到來,賈環、賈蘭及族中不少子弟都上前問好。
易夢珏一一回應,隨後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學堂裏的先生賈代儒年事已高,平不太過問堂中事務,只是讓衆人自行誦讀《四書》,再出些題目交由大家完成。
對於《四書五經》,易夢珏前世曾下功夫讀過。
雖因年少未必盡懂,但在父親督促下也圓圖吞棗地背了個大概。
如今重新捧起,連熟讀,已然十分熟悉。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既來到這學堂,讀書自是本分。
易夢珏本就不愚鈍,近來自己再加研讀,很快便摸清了此時科舉的門路。
其中最難的當屬八股文,而要寫好八股,必須熟讀《四書》,且釋義須以朱熹等聖賢之言爲準。
有了方向,易夢珏身爲學霸的優勢便顯現出來——坐得住、背得熟、寫得出,這也成了他打算參加明年“童試”
的底氣。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易夢珏朗聲誦讀,一遍又一遍。
人說“讀書百遍,其義自見”
,當他讀着《禮記·大學》中這段名文時,竟仿佛進入一種玄妙忘我的境界。
“叮咚”
腦海中忽然響起一聲輕響,易夢珏頓時從那種狀態中回過神來。
剛一清醒,腦中便浮現出許多內容:
聖者仁心訣第一層,格物。
初級任務:弄清榮國府上下共有多少口人?
中級任務:弄清榮國府一年的收支情況?
高級任務:弄清秦可卿的真實**?
這突然出現的訊息讓易夢珏先是微怔,隨即涌起一陣興奮。
系統——
沒錯,就是系統。
它果真就是系統。
系統是什麼?
那是穿越重生者的標配,
亦是揚眉吐氣時的必需。
興奮過後,易夢珏定下心神,腦中再次浮現那段文字。
又看一遍,他卻覺得有些不對:既然有任務,爲何沒有獎勵?
只付出無回報,這不合常理。
按理說,付出少而回報大,才符合系統的定位吧?
整個上午,易夢珏都沉浸在獲得系統的喜悅裏。
雖有些遺憾,覺得這系統似乎不夠完善,甚至可能存有缺陷,未設獎勵一項。
但有總勝於無。
說不定完成這些任務後,便會觸發獎勵,也未可知。
想到這裏,易夢珏又振奮起來。
格物是何意?
不就是親身經歷、親手實踐,通過探究事物以明理增識嗎?在讀書中求知識,在實踐中得真知,進而辨明事理、窮究其本質。
而“格物”
正是《禮記·大學》八目之一。
既然如此,後續的層次是否就是方才所讀的其餘幾目呢?
它們應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吧?
若真如此,那最後的“平天下”
又意味着什麼?
難道修至那般境界,便能一統天下?
易夢珏越想越覺心頭火熱。
是了,是了,看來自己所想無誤。
原來的賈寶玉未能觸發這系統,令通靈寶玉蒙塵,或許正因他厭惡孔孟之道與經世之學,未曾認真誦讀這些篇章。
沒想到,自己與賈寶玉全然不同。
爲了生存,爲了繼續錦衣玉食、姬妾環繞的子,易夢珏想要參加科舉謀得一官半職,自然須熟讀經書。
誤打誤撞,竟激活了系統。
按捺住心中喜悅,易夢珏走出學堂,將茗煙喚到身邊。
“這幾讓大家回來歇息吧。”
“現下交給你一樁新差事:去打聽清楚,咱們府裏從老爺到小廝,統共多少口人。”
“記着,一個也別漏掉。”
“若有人問起,便說是你自己想知道。
明白麼?”
此前,易夢珏已將在學堂外候着的小廝們遣往街上尋人。
如今系統既已激活,尋人之事倒可暫緩一步。
聽說不必再去街上奔波,茗煙自然歡喜。
“二爺放心,我明白。
我這就去把人叫回來,讓他們在此等候。
隨後我便去打聽。”
茗煙離去後,易夢珏回到學堂。
方才讀了許久,賈代儒仍未現身。
此時學堂內人影稀疏,不少人都已離開。
易夢珏也未在意,取過筆墨。
正要提筆,那名喚香憐的學伴卻主動走近,爲他研起墨來。
易夢珏未多理會,執筆蘸墨,忽然想起賈雨村曾作的那首詩,便隨筆寫在紙上:
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
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二爺寫得真好!”
香憐在一旁言語,眼波流轉間,竟透出無盡嬌媚。
易夢珏心中一陣不適,暗想賈寶玉往不僅喜好女子,恐怕對男子亦存心思。
這般龍陽之好、斷袖之風,想來也是這時代的常事,甚或成爲一種風尚。
他正欲開口讓人離開,不料賈代儒此時走進了學堂。
香憐一見,急忙回到自己座上。
賈代儒瞥見易夢珏案上的字,駐足細看。
“嗯,尚可。
此詩前兩句 ** ,後兩句卻氣象不俗,抱負不小。”
“字也寫得不錯,頗有柳體風骨。”
聽得賈代儒誇贊,易夢珏退開一步,躬身行禮。
“先生過譽了。
這詩並非學生所作,乃是賈雨村賈大人未發跡時所寫。
學生偶然得見,今抄錄於此,倒讓先生見笑。”
賈代儒聞言,輕捋胡須,點了點頭。
“詩有千萬,你獨獨寫出這首,可見中自有丘壑。”
“且這手字較往進益不少,看來在家中也下過一番功夫。”
“明年童試,你可有打算?”
易夢珏再次行禮答道:
“學生正有此意。”
“雖自知學業尚淺,恐難通過,但我輩總要親身經歷,方知自身不足。
若如井底之蛙,終只見井口之天,終究不知天地廣闊。”
說罷,他從書包中取出一疊手稿。
“這是學生昨所作文章一篇,請先生指點。
若得先生教誨,學生便多一分把握。”
雙手將一篇八股文呈至賈代儒面前。
近賈代儒因年事已高,又逢長孫賈瑞之事,心中鬱結,今到學堂遲了一個時辰。
此刻堂中認真讀書習字者已寥寥無幾,見寶玉如此勤學,心下甚慰。
“好,好!你有此心,我自當盡力相助。”
易夢珏又行一禮。
那邊廂,見賈代儒進來,小廝們忙去尋回各自的主子。
不多時,學堂裏人漸漸多了起來。
賈代儒得了易夢珏的文章,興致盎然,執筆細閱,全神貫注。
約莫半個時辰後,他已將文章批注完畢。
“寶玉,你拿回去仔細看,明再作一遍。”
易夢珏接過注解,靜心閱讀。
八股文之所以爲後世所詬病,皆因其格式嚴苛:須有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八部分,其中起股至束股各需兩股對偶文字,合爲八股。
全文需在三百至四百五十字之間,所用典故須出自經史,不得引用 ** 雪月或杜撰之辭。
這是易夢珏依經義所寫的第一篇文章,結構雖大致不差,但離佳作尚有距離。
賈代儒批注極爲細致,從破題到承題,每一環節皆有點評,令易夢珏受益匪淺。
讀完全篇,易夢珏起身再次至賈代儒面前行禮致謝。
他漸漸明白,古今人情大抵相通:禮多人不怪,尤其對賈代儒這般重禮之人,越是恭敬,越得歡心,往後在學堂的子也越好過。
“寶玉,此文初作,已屬不錯。”
“然經義本是代聖人立言,語氣辭藻皆需依聖人之教。
故《四書》《五經》務必熟讀於心,方能融會貫通,言之有物。”
賈代儒又指點一番,易夢珏再度拜謝。
午間,易夢珏未歸,在學堂用了飯食。
下午,賈代儒講了一個時辰的《論語》,衆人便散學了。
此時茗煙與衆小廝已從府裏回來,候在學堂外。
散學後,他們忙進內收拾易夢珏的筆墨書籍。
“二爺,我剛才問了咱們榮府的大管家。
他說府裏共計三百六十七人。”
“三百六十七?”
易夢珏重復了一遍,心中默念。
系統並無反應。
難道是人數有誤?抑或系統出了差錯?
易夢珏有些煩躁。
好不容易得了個系統,怎的倒成了雞肋,總要人猜來猜去?
回到內院,茗煙等小廝便算下了值。
想來他們每倒也清閒,若易夢珏整待在內院,這些人便無事可做;唯有他外出時,才需小廝跟隨。
進了內院,易夢珏照例要去賈母與王夫人房中請安,如同報到一般,告知自己已回。
每出門前需稟告,歸來後亦需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