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暮合四野,雲遮月。

劉建功的營房裏,馬燈的火苗“噼啪”作響。他腳下的泥土地已經被他踩出了一條淺溝。

一天一夜了,派出去的王麻子像一顆扔進水裏的石子,連個響兒都沒有。他心裏那股子不安,從一開始的針扎,已經變成了火燒。

“團座!”一個親兵掀開簾子,一陣冷風灌了進來。

“人呢?!”劉建功一把抓住他的領子。

“報告團座……王隊長他們……找到了。”親兵的聲音在發抖,“在山坳裏,都……都死了。王隊長……被炸成了十幾塊,拼都拼不起來……”

“陳鋒呢?!”劉建功的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沒……沒找到屍首。”

劉建功鬆開手,一屁股跌坐在行軍床上。

完了。他腦子裏只剩下這兩個字。

王麻子是他手下最黑的刀,三個人,三條槍,去收拾一個手無寸鐵的書生,結果被反了?這事兒說出去誰信?他劉建功的臉往哪擱?

關鍵不是臉,是命!這事兒要是讓何健知道,自己辦事如此不力,一個莫名其妙的借口,他劉建功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騙他?說陳鋒已經被王麻子宰了,屍體扔進了山溝?不行,何健那人疑心病重,萬一哪個嘴不嚴的把自己派王麻子出去沒回來的事捅出去,自己就是欺上瞞下,罪加一等

。他手下那幫軍官,想看他笑話、踩着他往上爬的,可不止一個。

說王麻子貪財,拿了陳鋒的好處,反水跑了?何健一樣會弄死他。

劉建功盯着牆上那副畫得亂七八糟的地圖,目光死死鎖定在那片紅藍交錯的區域。忽然,他像被雷劈中一樣,一個念頭從腦子裏蹦了出來。

對!就這麼說!

“就說我派去押送的弟兄,在路上偵查到一股流竄的赤匪,雙方發生激戰!王麻子他們爲黨國盡忠,不幸犧牲,陳鋒那小子……被赤匪給救走了!”

這謊話,反而離真相近了八分。只是劉建功做夢也想不到,陳鋒身邊,已經不止一個“赤匪”了。

---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冷得能把人骨頭凍酥。

破廟外圍,李雲龍正趴在一處土坎後面,懷裏抱着一挺嶄新的捷克式,槍口穩穩地對着山路拐角。在他左右,幾個戰士也各自找好了位置,三支花機關和幾杆漢陽造構成了一個簡陋但致命的交叉火力網。

“他娘的,這都快天亮了,怎麼還沒回來?”李雲龍往手心裏哈了口白氣,嘴裏罵罵咧咧,眼睛卻一眨不眨。

“來了!”旁邊一個眼尖的戰士低聲喊道。

山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列黑壓壓的人影。丁偉走在最前面,他身後,跟着一個穿着國軍軍服,拄着槍一瘸一拐的身影,正是陳鋒。再往後,是一群衣衫襤褸、走路搖搖晃晃的隊伍。

“是丁連長和陳……同志!”

李雲龍確認了來人,從土坎後頭跳了出來,幾步迎了上去。

“老丁!這……這他娘的是從哪兒冒出來這麼多人?”他指着那群面黃肌瘦、手裏不是大刀就是長矛的隊伍,直嘬牙花子,“有點慘啊!”

丁偉把路上發生的事簡單一說,當聽到“34師”、“只剩下這六十來人”時,李雲龍的臉瞬間就垮了。

他看着那爲首的、滿臉風霜的老兵趙德發,張了張嘴,那句想要脫口而出“多了六十多張嘴”硬是咽了回去,半天才憋出一句:“乖乖……打得真他娘的慘。”

“都進廟裏歇着!”陳鋒的聲音沙啞但有力。

趙德發和他的兵,邁着沉重的步子,踏進了破廟。

下一秒,他們定住了。

廟裏,靠牆的位置,兩挺油光鋥亮的捷克式機槍架在那裏,旁邊是一挺槍管粗壯的馬克沁重機槍,黑沉沉的,像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地上,漢陽造碼放得整整齊齊。而最讓他們挪不開眼的,是堆在角落裏,像小山一樣高的木箱。

一個箱子被撬開,裏面黃澄澄的在火光下閃着致命的光。另一邊,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罐頭,鐵皮上印着一頭牛的圖案。

趙德發帶來的一個年輕戰士,死死盯着那一堆罐頭,喉結上下滾動,然後“哇”的一聲,直接吐出了一口黃水。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胃裏空得只剩下酸水。

“咕咚。”

不知道是誰,咽了口唾沫,聲音在這死寂的破廟裏格外清晰。

趙德發的手在抖。他參加紅軍那天起,就沒見過這麼多鐵家夥和洋罐頭。他以爲自己跟着來,能喝上一碗熱粥就是天大的幸事了。可眼前這是什麼?這是能把一個縣城打穿的家當!

“老蔫兒!”陳鋒沒理會衆人的震驚,扯着嗓子喊道,“開火!多加水!煮粥!大米白粥,把牛肉罐頭剁碎了煮進粥裏,熬得爛爛的!”

“啥?!”李雲龍一聽,當場就蹦了起來,指着那堆罐頭像護崽的老母雞,“陳鋒,你他娘的瘋了!這可是牛肉罐頭!你知道這玩意兒多金貴嗎?”

“這是給34師的。”陳鋒轉過身,聲音不大,“他們拿命爲大部隊斷後,六千人打到只剩六十多個,吃點罐頭,怎麼了?”

李雲龍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看着那些眼巴巴望着罐頭,卻又不敢上前的34師戰士,看着他們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和空蕩蕩的袖管,最終一跺腳,扭過頭去,嘟囔了一句:“給就給!他娘的,吵吵啥!老子是心疼他們腸胃!”

孔捷走過來,拍了拍李雲龍的肩膀,低聲道:“李大頭,這次,我站他。”

丁偉也點了點頭:“依我看,應該給。”

很快,濃鬱的米香和肉香在破廟裏彌漫開來。當第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罐頭白米粥遞到趙德發手裏時,這個在湘江邊流盡了血也沒掉一滴淚的漢子,眼圈“刷”的一下就紅了。他用抖得像篩糠一樣的手接過碗,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吃吧。”陳鋒說道,“吃飽了,才有力氣給犧牲的弟兄們報仇。”

趙德發猛地抬頭,看着陳鋒那張異常認真的臉,他不再猶豫,狼吞虎咽起來。

吃完飯,陳鋒指着那堆武器:“換裝!隨便挑!,管夠!”

一個斷了左臂的年輕戰士,用右手顫抖着拿起一支駁殼槍,冰冷的鋼鐵觸感讓他渾身一顫。他把槍緊緊抱在懷裏,像抱着失散多年的親人,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嶄新的槍身上。

趙德發走到那挺馬克沁重機槍前面,撫摸着黝黑的槍身。

“陳……同志!俺趙德發是個粗人,不會說好聽的。從今往後,我們就跟你了!”

“好!本來我們就應該團結一致!你以後就知道我陳鋒是什麼人了!”

“對了,老趙,我看你虎口全是老繭,挑擔子挑的?”

趙德發嘆了口氣。“俺當火頭軍前,是機槍連的彈藥手,摸過這玩意兒!可後來部隊裏都沒有這玩意了!”

陳鋒點了點頭,心裏卻盤算開了。人多了,槍多了,可糧食……也快見底了。今天這一頓,就消耗了不少的口糧。不想辦法再搞一票,不出十天,還得餓肚子。

---

國民革命軍前線指揮部。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何健把一個搪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濺了劉建功一褲腿,他卻一動不敢動。

“總座息怒!”劉建功低着頭,把編好的那套說辭又重復了一遍,“……職下敢用人頭擔保,陳鋒那小子,絕對是早就通了共!這次被赤匪救走,就是鐵證!”

何健口劇烈起伏,陰冷的目光在劉建功臉上掃來掃去。

“總座,”一直沒作聲的副官容有上前一步,慢條斯理地說道,“依我看,這未必是壞事。劉團長雖然有失察之責,但也算幫我們坐實了陳鋒通共的罪名。一個黃埔門生,公然投靠赤匪,這要是捅到南京去……校長的臉面往哪擱?咱們正好可以以此爲名,對這片區域的赤匪殘部,進行一次徹底的清剿。名正言順。”

何健眼中的氣慢慢斂去,嘴角勾起一絲陰森的笑。

“好,好一個名正言順。”他盯着劉建功,“劉建功,老子最後給你一個機會。給你一個營的兵力,三天之內,把陳鋒的腦袋給我提回來!要是再辦砸了……”

“職下明白!”劉建功如蒙大赦,冷汗已經溼透了後背。

他陰沉着臉,剛走出指揮部大門,一個親信就火急火燎地沖了過來,臉上全是驚恐。

“團座!不好了!出大事了!”

“嚷嚷什麼!”劉建功心裏正煩。

那親信湊到他耳邊,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道:“咱們……咱們在清水鎮的那個臨時補給點……昨晚被人端了!守備排三十六個弟兄,全……全沒了!軍火、糧食,還有……還有您的小舅子馬排長……也……也……”

“什麼?”劉建功只覺得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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