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哥！虎子哥！你跑那麼快什麼去？”
家屬院後的小土坡上，幾個半大孩子正趴在地上玩彈珠。一個臉上有幾顆雀斑，外號“猴子”的瘦高個男孩，看到虎子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大聲喊道。
虎子停下腳步，雙手撐着膝蓋，一張臉漲得通紅。他掃了一圈自己的“部下”們——猴子、胖墩，還有幾個跟屁蟲，這基本就是他“虎子幫”的全部核心成員了。
“出大事了！”虎子喘着粗氣，一臉的義憤填膺。
“什麼大事？食堂今天又做炸雞腿了？”胖墩一聽“大事”，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虎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表情嚴肅：“咱們大院，來了一個大妖精！”
“大妖精？”幾個孩子面面相覷。
“就是陸叔叔家新來的那個！”虎子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立刻添油加醋，“我媽說了，她是從山裏來的，會妖法！我媽身上癢了好幾天，就是被她害的！她還搶東西，今天在食堂，我們大家的雞腿，全被她一個人搶走了！”
孩子們的邏輯很簡單，搶走好吃的，就是天大的壞蛋。
一聽雞腿沒了，胖墩第一個炸了：“什麼？她把雞腿都搶了？怪不得我一個都沒吃到！她太壞了！”
“對！我媽也讓我離她遠點，說她身上髒，有病菌，會傳染！”猴子趕緊附和。
虎子見目的達到，振臂一呼：“兄弟們！這個妖精騙了大人，還搶我們的東西！我們是保衛大院的小男子漢，要去揭穿她，把她趕出去！”
“對！趕走她！”
“打倒大妖精！”
在虎子的煽動下，一群孩子扔掉手裏的彈珠，摩拳擦掌，像一群即將出征的小狼崽子。
“虎子哥，那我們怎麼辦？”猴子問。
虎子眼珠一轉，露出一個壞笑：“我剛才看見了，陸叔叔出去了，那些醫生爺爺也走了，現在就那個小妖精一個人在家！走，我們去她家門口，給她點顏色看看！”
“好！”
一群熊孩子，嗷嗷叫着沖向了陸戰野家那棟樓。
……
與此同時，陸念念正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周院長他們太囉嗦，她半路找了個借口自己溜了回來。
她對大人的世界不感興趣，無論是吹捧還是敵意。此刻，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從破舊的小布包裏，倒出了一堆“寶貝”。
幾顆黑乎乎的藥丸，一小撮顏色各異的粉末，一包油紙裹着的銀針，還有幾塊風的肉。
這是她全部的家當了。
她拿起一顆黑色的藥丸，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這是用七種毒蟲的毒液混合三十六種草藥煉制的“七絕丹”。
昨天又是施針救人，又是耗費精血幫陸戰野入眠，她的身體其實很虧空。
她毫不猶豫地將“七絕丹”扔進嘴裏，嘎嘣嚼碎。對別人是穿腸劇毒，對她卻是大補的零食。
丹藥入喉，像一團小小的火焰在肚子裏炸開，灼熱的暖流沖刷着四肢百骸，將虧空的疲憊感一掃而空。
她蒼白的小臉，恢復了一絲紅潤。
她正準備檢查一下癢癢粉還夠不夠用，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叫罵。
“小妖精！滾出來！”
“野種！滾回你的深山老林去！”
“大騙子！還我雞腿！”
陸念念的動作停住，她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朝樓下看。
樓下空地上，站着七八個半大的孩子，爲首的正是食堂那個虎腦的男孩。
他們手裏拿着石子和泥巴，一邊罵，一邊朝她家的窗戶和門上扔。
“砰！啪！”
石子砸在玻璃上，聲音刺耳。泥巴在淨的牆壁和門板上，留下一個個肮髒的印記。
陸念念面無表情地看着。
在她眼裏，這些孩子的挑釁，比山裏搶食的猴子還要幼稚。
但是，他們弄髒了她和爹的家。
這一點，讓她很不高興。
“喂！裏面的妖精！聽見沒有！快滾出來！”虎子見屋裏沒動靜，膽子更大了，他撿起一塊更大的石頭，用盡全力朝二樓的窗戶扔了過去。
“哐當！”一聲巨響。
窗戶玻璃應聲碎裂，玻璃碴子掉了一地。
樓下孩子們的叫囂，瞬間變成了勝利的歡呼。
“打中了！虎子哥威武！”
“哈哈！看她還敢不敢出來！”
虎子得意地叉着腰，感覺自己像個得勝的將軍。
就在這時，那扇被泥巴弄髒的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了。
陸念念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她還是穿着那身不合身的衣服，臉上沒有表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地掃過樓下每一個孩子的臉。
孩子們的吵鬧聲戛然而止，被她看得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但虎子仗着人多，立刻又挺起膛。
“你看什麼看！小妖精！怕了吧？怕了就趕緊滾出我們大院！”
陸念念沒有說話。
她只是抬起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圍的草叢和牆角。
然後，她把兩手指放進嘴裏，吹出了一聲又長又尖的口哨。
哨聲很奇特，不像人能發出的聲音，倒像某種夜行動物的鳴叫，帶着詭異的穿透力，傳出很遠。
“哈，她什麼？吹口哨嚇唬誰？”猴子嘲笑道。
虎子更是笑得前仰後合：“你以爲你是誰啊？還能叫來千軍萬馬不成？”
他的笑聲突然卡在了喉嚨裏。
因爲，他看到，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沙沙……沙沙……
一陣細密的摩擦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從樓下的草叢裏，牆角的磚縫裏，下水道的井蓋旁……開始有東西，源源不斷地鑽了出來。
幾十只疙疙瘩瘩的癩蛤蟆，排着隊，從草叢裏一蹦一跳地出來。
牆角，十幾只巴掌大的黑蜘蛛，迅速結網，封鎖了他們的退路。
頭頂的樹枝上，倒掛下來十幾條五彩斑斕的壁虎和蜥蜴，冰冷的眼睛，齊刷刷地盯着他們。
更可怕的是，從他們腳下的泥土裏，黑壓壓的鐵甲蟲水般涌出，組成一個方陣，緩緩地朝他們近。
癩蛤蟆、蜘蛛、壁虎、蜥蜴、甲蟲……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奇特昆蟲。
成百上千只小動物，從四面八方涌來，組成了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
它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靜靜地，將這群熊孩子，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在了中間。
空氣，仿佛凝固了。
剛才還在歡呼雀躍的熊孩子們，一個個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他們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這超現實的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啊……”猴子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音。
胖墩的臉已經嚇得沒了血色，雙腿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虎子作爲孩子王，此刻也是魂飛魄散。他看着離他腳尖不到十厘米遠的一只吐着信子的綠色蜥蜴，感覺一股熱流順着他的，控制不住地奔涌而下……
一股臭味，在包圍圈的中央，彌漫開來。
站在門口台階上的陸念念，居高臨下地看着這群嚇傻了的孩子，小臉依舊沒什麼表情。
她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像冰錐子，精準地扎進每個孩子的耳朵裏。
“現在，是誰，要滾出這個大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