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誰？怎麼闖進來的？！”
“安保呢？趕緊叫安保！”
其中還混雜着何美惠的尖叫：“你們什麼？我女兒在裏面做手術呢，要是出了人命你們賠得起嗎？！”
應夢珠驀然睜開眼睛。
手術室裏一片混亂，一群黑衣人將醫生護士全部扣住了，何美惠和應辰也被拖了進來，而手術台邊上站着的是……
“柏先生？！”應夢珠失聲。
柏諭俯身看着她，臉色很冷：“這就是你說的，去療養院探望病人？”
一看見他，應夢珠的眼淚就控制不住了，嚎啕大哭：“我、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
“。”柏諭抬手給她擦了擦，道：“哭什麼，我這不是來了。”
應夢珠還是止不住，邊哭邊說：“你能不能、把我解開。”
柏諭抬手，立刻有人遞給他一把匕首。男人垂眸，利落的幾刀割斷束縛帶，應夢珠一秒鍾都不想在這個冰冷的台子上多待，立刻爬起來，結果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
“笨死你算了。”柏諭嘖了一聲，彎腰將她抱起來，問：“他們給你吃藥或者沒有？”
“還、還沒來得及。”應夢珠摟住柏諭的脖子，聲音都哭啞了：“但是我好害怕。”
只差一點點，她就失去孩子了。
“嗯。”柏諭只是說：“我知道。”
他抬眸，看向何美惠和應辰。
何美惠原本在罵罵咧咧，看見柏諭的臉，立刻就認出來他是應夢珠的那個混混男朋友。
原本這陣勢她還有點怕，知道是誰後就冷靜了下來。
這些黑社會只會虛張聲勢，真對上了有錢人，還不是只有認慫的份兒？
何美惠整理了一下衣領，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你啊，怎麼，一個古惑仔，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大人物跑來英雄救美？”
柏諭淡聲道：“古惑仔？”
何美惠陰陽怪氣道：“怎麼，難道你還想說你是‘柏先生’？還真是不怕死，敢用那位的名號出來招搖撞騙。要是被發現了，你就等着被剁碎了扔去海裏喂魚吧！”
手術室裏的黑衣人都面面相覷，表情古怪，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卻又不敢笑。
柏諭道：“你爲什麼會覺得我不是柏諭？”
“你要是太子爺，那我還是太子爺他媽呢。”何美惠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抱着胳膊譏笑道：“應夢珠那個死丫頭沒腦子好糊弄，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我警告你，應夢珠是要送給章總的人，快點把她放下滾出去，否則得罪了章總，有你的好果子吃！”
柏諭沒聽過什麼章總。
如果在海城有什麼人他不認識，那就是沒有認識的必要。
“巧了不是。”門外又進來一人，溜溜達達很悠閒的模樣，他笑眯眯地對何美惠說：“柏諭確實喜歡把得罪他的人剁碎了喂魚。你要是有什麼遺言趕緊說哦。”
與他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如喪考妣的老頭子，何美惠本想說放什麼狗屁，可那個老頭子撲通一聲就對着柏諭跪下了，哆哆嗦嗦道：“柏、柏先生，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不知道她是您的人啊！”
“院長？”何美惠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個老頭子：“你叫他什麼？”
院長道：“這是柏先生！”
何美惠一個踉蹌，差點帶着應辰一起摔倒在地。
這個男人，竟然真的是柏諭！
何美惠臉色如喪考妣，連看都不敢看柏諭一眼。
想起自己之前竟然罵柏諭是古惑仔，還說他在招搖撞騙……她恨不得掐死自己！
應家夫妻這種貨色，柏諭見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本懶得多費口舌，對保鏢道：“直接扔進海裏。”
直到現在，何美惠才知道，上次柏諭讓人扇她耳光，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保鏢上前想要抓住何美惠和應辰，何美慧嚇得連滾帶爬向後躲：“不……我不要！我不要！”
她哭着道：“夢珠！應夢珠！你快求求柏先生——”
應辰也如夢初醒，現在能救他們的，只有應夢珠了。他慌亂抓住應夢珠的衣角，老淚縱橫：“夢珠……你難道要眼睜睜看着爸爸去死嗎？”
何美惠也哭叫道：“夢珠，他可是你親爸！你忘了你小時候他對你多好了嗎？”
應夢珠咬緊了牙齒。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大概就在於愛無法全然地愛，恨無法全然地恨。
應辰對她心狠嗎？自然是心狠的。
應辰對她好嗎？也是好的。
小時候，應辰常讓她坐在自己肩上，偷偷帶她去玩，給她買好吃的，每次家長會都不缺席，輔導她的功課……是個非常好的父親。
傷害是真的，疼愛也是真的。
應夢珠深吸了口氣，拉了拉柏諭的衣袖，啞聲道：“柏先生……算了。”
柏諭冷淡道：“他們這樣對你，你要算了？”
“……對不起。”應夢珠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好道歉。
這件事並不是原不原諒何美惠應辰的問題。還在療養院裏，每年需要一大筆醫藥費，應辰還不能死。
“跟我道歉做什麼。”柏諭抬了抬手，示意保鏢退開，他漆黑的眼睛裏帶着最深的審視：“還是說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要是應夢珠此時不是心煩意亂，只要再認真一點，就會發現那雙眼睛所帶的打量。
顯然她一開口求情，這件事的性質就變了。
仿佛這又是一出苦肉計。
太多的巧合只會是人爲，況且柏諭從不相信“巧合”這種事。
何美惠要怕死了，不停地道：“夢珠，夢珠你不能這麼心狠，你不能不管我們啊……”
“你真的很吵。”柏諭垂眸看着何美惠：“既然答應了她不會要你的命，我自然不會食言。”
何美惠渾身冷汗，喉嚨澀，連咽唾沫都不敢。
他偏頭看向樊宣，道：“讓警察來把這裏端了。”
院長渾身一軟，“柏先生!”
樊宣仍舊笑眯眯的：“勸你不要求情，否則不止你的醫院會出事，你也會出事哦？”
院長老淚縱橫，卻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了。
樊宣問：“那這兩個？”
柏諭看向那張手術台，忽然笑了下：“東西都準備好了，總要做台手術才行。”
“把他們綁這裏，隨便從身上取樣東西走吧。”他嗓音輕淡，好像只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就不用打了。”
“什、什麼？”何美惠直接嚇尿了：“不行……不行不行……夢珠！”
樊宣嘆口氣：“怎麼不懂見好就收呢，再鬧就開膛破肚。”
何美惠和應辰都死死捂住了嘴。
應夢珠將頭埋進柏諭懷裏，不再去看他們。柏諭一頓，道：“接下來的畫面可能比較血腥，確實不適合你看。”
他抱着應夢珠走出洞開的手術室大門，吩咐手下人：“利落點。”
“是!”
遠遠的，應夢珠還能聽見何美惠和應辰撕心裂肺的慘叫，也不知道被從身上取走了什麼東西。
她也不想知道了。
柏諭帶應夢珠去做了個檢查，確認除了受到驚嚇後沒有太大的問題，這才帶人回家。
回程的車上無比安靜。
直到下車的時候，應夢珠才啞着嗓子對柏諭說：“對不起柏先生。”
“爲什麼又道歉？”
“給您添了不小的麻煩……”
柏諭道：“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別的要說麼。”
應夢珠有點茫然地看着她。
“不是什麼大事。”柏諭嗓音沉靜：“你先進去，我抽支煙。”
“好。”應夢珠點點頭。
柏諭站在原地，看着她伶仃的背影。
今天這出苦肉計確實精彩，演員的演技也都很真，好像應夢珠真就那麼出淤泥而不染，是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
……
因爲受到驚嚇，應夢珠在家裏待了好幾天，這期間她一直沒有聽到應家的半點消息，也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
直到一個陽光很好的早晨，吃早飯的時候柏諭說帶她出門。
應夢珠雖然興致缺缺，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這種興致缺缺在她到達目的地後戛然而止——
冷銀色的logo在天光下泛出金屬光澤，“長則科技”四個大字閃閃發光。
“長則科技……”應夢珠從車窗裏看出去，看見這個logo，呆住了。
之前柏諭說可以幫她修復畢設，她還以爲柏先生是隨口哄她的呢，沒想到還真帶她來了長則科技。
她見柏諭一直在撥弄袖扣，卻扣不上，因爲想要快點去長則科技，便湊上去捏住袖扣，纖長的手指分外靈巧，很快就扣上了，她仰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柏諭，“好了，柏先生。”
“……”柏諭推開她，“嗯，下車。”
應夢珠沒注意到他那一瞬間的古怪，興奮得不行，下了車又有點遺憾：“忘了把機器人帶過來了。”
司機打開後備箱，笑着道：“太太，柏先生一早就吩咐把東西帶上了，我幫您拿進去。”
應夢珠又驚又喜，“謝謝。”
“是我吩咐的。”柏諭在應夢珠身後道：“你道謝的對象不應該是我？”
應夢珠是從不吝惜“謝謝”和“對不起”這兩個詞的，當即又要對柏諭鞠躬道謝，腰還沒有彎下去就被柏諭拎着後衣領往前走了：“風大，不怕感冒？”
進了公司大門，早就接到通知的負責人陳總已經等候在門口，一番客氣問好後，陳總說有幾個策劃案要請柏先生過目，柏諭瞥了眼左看右看的應夢珠，道：“你找個人帶她去轉轉。”
陳總叫了工作人員來，讓她帶着應夢珠在公司裏參觀。
應夢珠上次來長則科技，是跟着導師一起的，當時因爲趕，時間匆忙，一切都是走馬觀花，看了個囫圇，這次有時間慢慢觀看，她簡直目不暇接。
不久前的峰會展上，長則拿了最高獎項，他們制造的機器人可以完成百分之八十的高精手術，這毋庸置疑是裏程碑式的進步，而今這台拿了大獎的機器人就擺在應夢珠面前。
她正看得入迷，冷不丁有人在她耳邊叫道：“夢珠？你怎麼在這裏？”
聽見熟悉的聲音，應夢珠也很驚訝，“師兄？”
“我今天過來跟個。”男人個子很高，穿一件深藍色襯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笑起來有一個很小的酒窩，“我剛遠遠看着像是你，沒想到真是。你來這裏做什麼？幫老師跑腿嗎？”
“不是。”應夢珠說：“我來參觀一下。”
“我就說。”顧鑑櫟莞爾，“你可是我們最寶貝的小師妹，老師把我們當驢使，可舍不得讓你跑腿。”
應夢珠也抿起唇角笑了。
“你的畢設怎麼樣了？”顧鑑櫟道：“我上次跟老師談起這個，他說你設計的那套仿生系統已經可以模擬人類對話，不仔細看幾乎沒有AI痕跡，我一直挺想看看進度的。”
提起這個，應夢珠臉上笑意褪去，捏了捏手指，“……模型壞了，整套系統損壞嚴重，我這次過來就是想要看看長則科技有沒有辦法修復。”
這套仿生系統她從大一起開始構思，大一到大二一直在做設計圖、寫代碼，大三開始正式制造，用到的細小零件太多，很多都是市面上買不到的，需要定制，周期極長。
但是長則科技有自己的工廠，作起來會方便很多，也許趕得上畢業答辯。
“壞了？”顧鑑櫟知道這個機器人是應夢珠全部的心血，眉頭緊皺：“怎麼回事？”
應夢珠說因爲自己和家裏人起了沖突。
“那也不能砸這麼重要的東西。”顧鑑櫟道：“她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知不知道對何美惠來說沒有區別，應家從來沒人在意她的夢想，她唯一的價值就是被賣給有錢人換取利益。
“事已至此。”應夢珠撇嘴，“除了盡力補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顧鑑櫟嘆了口氣，伸手戳了戳應夢珠的腦袋，“你啊你。”
“正好我最近常來長則，可以幫你看看。”
應夢珠展顏，“師兄你真好。”
“師兄什麼時候對你不好了？”
……
“柏先生？”陳總猶猶豫豫，“柏先生，我剛剛說的，您覺得怎麼樣？”
柏先生一直看着樓下那對形容親密的男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可憐的陳總。
應夢珠總是對男人笑得那麼柔弱可人？好像不管是誰，她都能依附，就像是菟絲子纏上大樹，最終遮天蔽，奪走所有的養分與陽光，參天大樹也會因爲這種看似脆弱實則歹毒的東西枯敗。
雖然柏諭不怎麼關注娛樂八卦，但應夢珠在海城的權貴圈子裏算是“鼎鼎大名”，不少人被她哄得團團轉，樓下那個難不成也是她的入幕之賓？
應夢珠並不知道自己又被惡意揣測了一番，她跟顧鑑櫟許久不見，問起他這次的成果。
“不盡如人意。”顧鑑櫟說：“國內相關技術還是起步太晚，哪怕和長則，還是困難重重。夢珠，你真不考慮讀個研？這樣我們還能繼續當師兄妹，有了你加入，我們的進程也會加快很多。”
應夢珠道：“我哪有那麼厲害。要是我的畢設修不好，可能都要延畢，太給老師丟臉了。”
顧鑑櫟見她神情又低落起來，伸手想要摸摸她的頭發，忽然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橫進來，扣住應夢珠的肩膀，強硬地將人拉到了自己身邊，來人嗓音淡漠：“聊什麼，這麼開心。”
顧鑑櫟的手落了空，他不着痕跡地收回來，應夢珠看見柏諭，道：“您忙完了嗎？”
“嗯。”柏諭語氣不冷不熱，好像有人惹了他不高興。
應夢珠猜測是工作不太順利。
兩個男人面對面站着，都看着她，空氣裏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微妙的流動，應夢珠就是再遲鈍都知道應該要介紹一下，便道：“柏先生，這位是我的師兄，顧鑑櫟，他是我導師帶的博士生。”
介紹完顧鑑櫟，應夢珠忽然卡住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自己跟柏諭的關系。
思索了好一會兒，她才結結巴巴道：“師兄，這位是……柏先生，是我、朋友。”
話音剛落，柏諭就彎下腰，側頭看着她：“朋友還是男朋友，說清楚。”
應夢珠睜大眼睛，臉瞬間紅了。
柏諭怎麼又故意促狹她！
“柏先生。”顧鑑櫟先開口了，“請不要捉弄夢珠，她臉皮薄。”
柏諭眯起狹長的眼睛。
一口一個夢珠，叫得倒是親熱。
“顧少跟長則有？”柏諭淡聲道：“我怎麼不知道。”
“柏先生理萬機，長則只是天鑰旗下的一個小公司，不知道也正常。”顧鑑櫟溫聲說：“好久不見了柏先生，最近還好嗎？”
“如你所見，不太好。”柏諭拍拍應夢珠的肩膀，“家裏多了個不聽話的小東西。”
應夢珠：“？！”她哪有不聽話？
柏諭這是造謠，是誹謗。
顧鑑櫟眼神微暗，隨即笑道：“是嗎？可能柏先生跟夢珠還不熟悉，夢珠很乖巧，是個很省心的孩子。我跟她認識了快兩年，從沒覺得她不聽話。”
“那或許她只跟我鬧脾氣。”柏諭散漫道：“太慣着就容易翻天。”
“。”
應夢珠聽出了兩人交談中的味，明明看起來都很冷靜，但她就是覺得，此時只要點把火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戰。
“原來你們認識呀。”應夢珠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咳嗽一聲，“早知道我就不介紹了。”
想來也是，顧鑑櫟出身優越，柏諭又是柏家的太子爺，兩人認識其實很正常。
“宴會上見過幾次而已。”柏諭垂眸看了眼表，他馬上有個會，便側眸對應夢珠道：“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可是我的機器人……”
顧鑑櫟道：“正好今天老師也在，拿給老師看看，大家一起想辦法吧？”
應夢珠拽住柏諭的衣角，小聲說：“柏先生，我可以之後再回去嗎？我可以自己打車。”
她選擇跟顧鑑櫟一起留在長則，柏諭有些不悅，將自己的衣角抽出來，冷淡道：“隨你。”
應夢珠感覺到他不高興，“柏先生，我……”
“我說了。”柏諭聲音更冷：“隨你。”
他轉頭大步離開，沒搭理應夢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