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她做出任何反應,陸燼川已經俯身。
他的動作不再帶着先前那種刻意的、充滿掌控意味的慢條斯理。
反而透出一種利落的、不容置疑的果斷。
手臂穿過她的膝彎和後背,微微用力,便將渾身綿軟無力的她打橫抱了起來。
身體驟然懸空,蘇嫿低低驚呼了一聲,手下意識的環住陸燼川的脖頸。
他沒有看她,徑直抱着她走向浴室。
腳步沉穩,手臂穩當,仿佛懷抱的是一件易碎卻理所當然屬於他的藏品。
浴室裏氤氳的熱氣很快彌漫開來。
陸燼川將她小心地放在浴缸裏,然後轉身去調試水溫。
他背對着她,肩背的線條在蒸騰的水汽中顯得有些模糊,卻依舊挺拔。
譁譁的水流聲掩蓋了其他一切聲響,也巧妙地填補了兩人之間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沒有說話,她也沒有。
剛才那些剖心挖肺般的言辭,那些尖銳的試探與反擊。
仿佛都被這溫暖的水流沖刷、稀釋,成了一個心照不宣、暫且封存的秘密。
他做這一切熟練而自然,放水,試溫,甚至拿來了她慣用的浴液。
當他拿着浸溼的柔軟毛巾,轉身面對她時,蘇嫿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垂下眼簾。
溫熱的毛巾帶着令人舒適的力道和溫度,落在她的肩頸,然後緩緩向下。
他的手指偶爾會不經意地擦過她的皮膚,帶着薄繭的指腹觸感清晰。
但動作本身卻克制而專注,不帶任何意味,更像是在完成一件需要細致對待的任務。
她緊繃的身體,在這無聲而細致的照料中,一點點放鬆下來。
疲憊如同水般更凶猛地席卷而上。
她閉上眼,任由他擺布,意識又開始漂浮。
只是這一次,不再是混沌的渙散,而是一種帶着倦怠的、近乎麻木的放空。
洗淨擦,他用寬大柔軟的浴巾將她裹好。
再次將她抱起,離開了水汽彌漫的浴室。
陸燼川走到床邊,將她輕柔地放上去。
她陷入熟悉的柔軟中,浴巾鬆散開,微涼的空氣讓她瑟縮了一下。
緊接着,身側的床墊再次下陷。
陸燼川躺了上來,手臂伸展,以一種不容拒絕卻又異常熟稔的姿態,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
他的膛緊貼着她的後背,手臂環在她的腰間,是一個充滿占有意味的姿勢。
蘇嫿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在這個屬於她和另一個男人名義上的空間裏,被陸燼川以這樣的方式擁抱着。
有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越界的。
她能聞到枕間殘留的、屬於她自己的淡香。
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男人身上傳來的、混合着沐浴後清爽水汽和他本身獨有的凜冽氣息。
兩種氣息無聲地交織、碰撞,在這個空間裏劃下了看不見的界限。
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瞬間的緊繃,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稍稍收緊了些。
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
“睡。”
他只說了一個字,聲音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也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疲憊的沙啞。
所有的言語,所有的質問,所有的攻防與拉扯,在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義。
蘇嫿沒有再動,也沒有再說話。
極度的疲憊和身後那堅實溫暖的懷抱,形成了一種矛盾的引力,將她牢牢吸附。
身體的記憶先於意識投降。
在他熟悉的氣息和體溫包裹下,那深入骨髓的倦怠終於徹底淹沒了她。
在意識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模糊地想,這算什麼?
一場無聲的宣告?一種變相的妥協?還是一場更漫長、更折磨的角力的中場休息?
她不知道。
而身後的陸燼川,在聽到她呼吸逐漸變得綿長安穩之後,緊閉的雙眼在黑暗中緩緩睜開。
裏面沒有絲毫睡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黯。
他收緊了手臂,將懷中溫軟的身體更密實地擁入懷裏,目光落在黑暗中房間模糊的輪廓上。
那裏有她的梳妝台,衣帽間,有另一個人生活過的痕跡。
他知道她的答案或許是真的,至少此刻是真的。
他低頭,薄唇極其輕柔地印在她散着清香的發間,一個無聲的、充滿占有欲的烙印。
夜還很長。
而他們之間的戰爭,或許從未真正停歇。
只是換了一種更隱秘、更深入骨髓的方式,在呼吸相聞的距離裏,無聲地繼續。
晨光,將房間裏緊緊相擁的兩個人,籠罩在一片蒼白而安靜的光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