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信紙在紫光燈下發出幽魅的冷光,原本空白的背面,漸漸顯影出一串經緯度坐標——林家老宅,閣樓西角。林晚的心髒在死寂的房間裏狂跳,像被困在籠子裏的鳥。父母在樓下的爭吵聲隔着厚重的橡木門傳來,如同遙遠的悶雷,談論着股權分割、信托基金,唯獨沒有她的名字。
她赤着腳,像一抹遊魂飄上通往閣樓的狹窄樓梯。灰塵在昏暗的光線裏舞蹈,空氣裏彌漫着舊時光和樟腦丸混合的氣息。西角,那是母親周敏年輕時存放嫁妝的地方。
塵封的檀木衣箱被推開,雪白的婚紗如同凝固的月光傾瀉而出。珍珠鑲嵌的頭冠靜靜躺在層層蕾絲之上,在昏暗中散發着柔和的光暈。林晚顫抖着拿起它,指尖撫過冰涼的珍珠。母親婚禮的照片還掛在樓下客廳——那時的周敏穿着這身婚紗,笑容明媚,眼裏有光,不像現在,只剩下被金錢和算計淬煉出的冰冷鋒芒。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械彈響。林晚的心猛地一縮,指尖在頭冠內側摸到一個微小的凸起。用力一按,一顆渾圓的珍珠竟彈了出來,露出裏面藏着的微型金屬U盤!冰冷的觸感讓她指尖發麻。
幾乎沒有猶豫,她將U盤插進隨身攜帶的加密閱讀器。屏幕亮起的瞬間——
嗡——!!!
刺耳的警報聲如同惡獸咆哮,瞬間撕裂了老宅的寧靜!刺目的紅光從閱讀器屏幕爆射而出,瞬間吞噬了整個閣樓,將堆積的舊物染成一片血色地獄!
“晚晚!拔掉它!快拔掉!” 閣樓門被猛地撞開,周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色慘白如紙,昂貴的絲質睡袍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早已沒有了平日的優雅從容。她的眼神是林晚從未見過的驚恐,死死盯着那個閃爍紅光的U盤,“趙承業在監控!他想…”
砰——!!!
巨大的撞擊聲!不是來自樓下,而是來自林晚身後的窗戶!防彈級別的鋼化玻璃如同脆弱的糖片,瞬間被洞穿一個猙獰的孔洞!子彈裹挾着死亡的風暴擦過林晚的耳際,狠狠釘入她對面的牆壁,炸開一團石灰粉塵!
時間仿佛凝固。林晚僵在原地,耳朵裏只剩下尖銳的嗡鳴和心髒撞擊胸腔的巨響。死亡冰冷的吐息剛剛擦過她的皮膚。
“趴下!!!” 周敏淒厲的尖叫劃破空氣。
幾乎是同時,第二顆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聲已至!目標明確——林晚的心髒!
一道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帶着決絕的力量狠狠撞向林晚!是周敏!她用盡全身力氣將女兒撲倒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
噗嗤!
沉悶的肉體撕裂聲。
溫熱的、帶着濃烈鐵鏽味的液體,瞬間濺滿了林晚的半邊臉頰和脖頸。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看到母親周敏的身體在她上方猛地一震,右肩胛處爆開一團刺目的血花!昂貴的睡袍瞬間被染成深紅。
“呃…” 周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重重地壓了下來,額頭上全是冷汗,嘴唇瞬間失去了血色。
“媽!” 林晚失聲尖叫,恐懼和劇痛瞬間攫住了她的心髒。她手忙腳亂地想撐住母親下滑的身體,觸手一片滾燙粘膩。
窗外,擴音器傳來經過處理的、冰冷而戲謔的電子合成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耳膜:
“林小姐,你母親的命,值‘星輝’多少股份?三分鍾考慮時間,過時不候。”
“走…” 周敏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遊絲,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那個沾滿自己鮮血、依舊閃爍着危險紅光的U盤,死死塞進林晚手中。溫熱的血液順着U盤冰冷的金屬外殼流下,浸透了林晚的掌心,粘稠、滾燙、帶着生命的重量。“拿着…跑…”
林晚蜷縮在梳妝台狹小的空間裏,冰冷的木質抵着她的脊背。母親的鮮血順着她的手臂滑落,一滴一滴砸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綻開小小的暗紅花。窗外的擴音器像催命的鼓點,冰冷的電子音無情地倒數:“…2分45秒…”
U盤在她沾滿血的手裏,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母親蒼白瀕死的臉就在眼前,那從未有過的、純粹的、近乎絕望的保護姿態,像一把生鏽的刀在她心上反復切割。她是誰?是周敏爭奪財產的工具?還是此刻拼死也要護住的女兒?混亂的念頭如同毒藤纏繞。
就在這時!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屋頂傳來!不是爆炸,而是某種沉重的金屬被暴力撕裂的聲音!緊接着,一道刺目的白光如同神罰之劍,猛地撕裂了閣樓厚重的屋頂!
木屑、瓦礫、灰塵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在刺眼的光柱和彌漫的塵埃中,一個身影如同天神般從天而降!
是江嶼!
他穿着深灰色的戰術服,臉上戴着多功能目鏡,肩後展開一對小巧卻噴吐着幽藍火焰的懸浮翼,如同機械天使降臨人間!但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懸浮的姿態極其不穩,左臂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垂着,戰術服肩部撕裂,露出的皮膚上赫然爬滿了蛛網般的淡金色金屬紋路!他的狀態明顯不對!
“晚晚!” 江嶼的聲音透過目鏡傳來,帶着金屬質感的嘶啞和一種強行壓抑的痛楚。他的目光瞬間鎖定蜷縮在梳妝台下、渾身是血的林晚,冰藍色的數據流在目鏡後瘋狂閃爍,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實質般擴散開來!
他無視了窗外的威脅,無視了自身的異狀,懸浮翼猛地噴射,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沖向林晚!
幾乎是同時,窗外狙擊手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激怒!
砰!砰!砰!
三顆子彈呈品字形,撕裂空氣,帶着致命的尖嘯射向江嶼的後心!
“小心!” 林晚的尖叫卡在喉嚨裏。
江嶼仿佛背後長了眼睛,懸浮翼瞬間偏轉,身體在空中做出一個幾乎超越人體極限的詭異扭轉!第一顆子彈擦着他的戰術服飛過,留下焦痕;第二顆被他用那布滿金屬紋路、動作略顯僵硬的左臂險險割開,擦出刺眼的火花!但第三顆子彈,精準地射向他懸浮翼的核心噴口!
千鈞一發之際!
江嶼沒有選擇完全閃避。他冰藍的瞳孔鎖定了林晚的位置,身體不退反進,硬生生用懸浮翼的側面裝甲迎向了那顆致命的子彈!
轟!
子彈擊中懸浮翼,爆開一團火花!幽藍的推進火焰瞬間變得明滅不定!巨大的沖擊力讓江嶼如同斷線的風箏般斜斜墜落,但他墜落的方向,正是林晚藏身的梳妝台!
在即將砸落地面的瞬間,他猛地伸出那只尚算完好的右臂,不是護住自己,而是精準地、不顧一切地攬向林晚的後腦和後背!同時屈起膝蓋,用自己的身體作爲緩沖墊!
砰!
沉重的撞擊聲!江嶼的後背狠狠砸在堅硬的地板上,塵土飛揚。林晚被他緊緊護在懷裏,巨大的沖擊力讓她眼前發黑,卻沒有感受到預想中的劇痛。她的臉頰被迫緊貼着他劇烈起伏的胸膛,隔着戰術服,能聽到裏面傳來一種沉悶的、如同引擎過載般的嗡鳴,還有他壓抑在喉嚨深處的痛哼。
灰塵彌漫中,她抬起頭,對上他近在咫尺的臉。多功能目鏡在撞擊中碎裂滑落,露出了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瞳孔深處翻涌着冰藍的數據流,如同風暴中的極光,非人感令人心悸。但他看向她的眼神,那強行壓下痛苦後竭力維持的專注和…關切,卻穿越了冰冷的機械異象,清晰地傳遞過來。
“小嶼…” 林晚的聲音帶着劫後餘生的顫抖和難以置信的哽咽,“你的手…你的身體…”
江嶼似乎想扯出一個安慰的笑,但嘴角剛動,金屬紋路就蔓延至下頜,讓他看起來更加詭異。他剛想開口,身下壓着的周敏卻發出一聲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垂死的周敏艱難地睜開眼,渙散的目光先是落在從天而降、護住女兒的江嶼身上,掠過他異化的手臂和臉上的金屬紋路時,瞳孔猛地一縮,閃過一絲極度的震驚和…某種林晚看不懂的了然?隨即,她的目光死死盯在林晚臉上,用盡最後的力氣,染血的手指死死攥住林晚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晚晚…別信你爸…” 鮮血不斷從她口中涌出,聲音斷斷續續,卻帶着一種泣血般的急切,“當年…你爺爺的車禍…是他…”
話音戛然而止。周敏的眼睛驟然失去所有神采,攥緊林晚的手無力地滑落,重重砸在地板上。那顆沾滿她鮮血的珍珠從頭冠上滾落,停在她失去血色的唇邊,像一個冰冷的句點。
閣樓死寂。只有懸浮翼殘骸發出的滋滋電流聲,窗外呼嘯的風聲,以及林晚自己瘋狂的心跳。
江嶼撐起身體,布滿金屬紋路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冰藍的數據流在眼中無聲旋轉。他那只完好的右手,卻極其輕柔地,拂開林晚臉上被血和淚黏住的碎發,指腹擦過她冰冷的皮膚,帶着一種笨拙的暖意。然後,他的目光越過林晚的肩膀,落在閣樓角落那扇被灰塵覆蓋的、通往老宅密道的暗門上。
“走嗎?” 他的聲音嘶啞,簡短,卻帶着一種無需言明的守護決心。他朝她伸出了那只布滿可怕紋路、卻剛剛爲她擋下子彈和墜落沖擊的手。
窗外,擴音器的電子合成音帶着冰冷的嘲弄再次響起:
“時間到。遊戲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