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傾洛三人跌跌撞撞地上了畫舫,在婢女的攙扶下,各自找了一個臨窗的軟榻,倒下去就呼呼大睡。
段雲珩負手站在船艙內,等到下人爲她們蓋好薄被之後,開口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太子殿下。”
下人們和段雲珩身邊的內侍全都走去了外艙,面朝湖水而立,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船身緩緩前行,雕花船窗上的帷幔隨着湖風飄揚,讓這個午後顯得寧靜又唯美。
段雲珩端坐在桌邊,泰然自若地抿着茶,幽沉的目光隱忍地落在某個方向。
看着她紅撲撲的臉蛋、和睡夢中微微嘟起的嘴唇,段雲珩不禁嘴角上揚,眼底劃過一抹溫柔。
畫舫繼續行駛着,船艙內很安靜,只聽得到清淺又均勻的呼吸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抹驕陽突然透過紗幔的縫隙照射進來,剛好落在桑傾洛緊闔的眼皮上。
刺目的陽光讓她有些不舒服,秀美的眉頭輕輕蹙起,嬌氣地哼了哼,翻了一個身。
陽光從她的背後照射過來,爲她的身軀裹上了一層白金色的光輝,令人眩目。
段雲珩起身,緩步走到她的軟榻旁,伸出手,將紗幔拉好。
腰間薄被因她不規矩的睡姿滑落,段雲珩目不斜視,伸手替她拉回,沒有碰到她半分。
而後,修長的手指就這麼捏着紗幔,長身玉立地站着,低垂着眼,一動未動。
桑傾洛翻身後,兩只手都伸出了軟榻外,隨意地搭着。段雲珩再次見到她手腕上的紅痕,平靜的眼眸涌起了波瀾。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畫舫靠了岸,穩穩地停在翠霜湖的岸邊。
南風轉過身,看見船艙內,太子殿下竟站在桑家小姐的榻邊,親手爲她拉着紗幔,趕緊垂下了眼。
他低着頭,躬身入內,走到段雲珩的身邊,輕聲說道:“殿下,到岸了。”
段雲珩放下手,從容自若地轉身,走至桌旁坐下。
低聲開口:“找人把五妹和關家小姐送回去...另外找人,去把桑家二公子叫來,讓他來接自己的妹妹。”
“是,殿下。”
南風跟隨太子殿下多年,自然是知道,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
至於什麼事急、什麼事緩,那便要靠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仔細揣摩,也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兩個時辰後,桑傾洛終於悠悠醒轉過來。
她緩緩睜開眼睛,打了一個哈欠,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一雙流光瀲灩的眼睛四處張望。
看清自己現在身處畫舫內,外面的天色將暗未暗,已經是半下午了。這才想起,自己與五公主她們在湖心亭裏多喝了幾杯,竟是一覺睡到了現在。
見五公主和小月都不在,她想要喚知雨和聽雪進來,突然看到端坐在桌前看書的高大身影,桑傾洛愣了一下。
“太子殿下?”
他怎麼會在這裏?
清冷持重的太子殿下偏過頭,見她醒了,狹長的眸子動了動,溫和開口:“你醒了?”
在太子殿下的面前,她竟然喝得酩酊大醉,還睡了那麼久!
桑傾洛覺得自己的名聲告急,這個酒,那必須是醒了!
她打了個激靈,趕緊翻身下榻,將雙腳塞進繡着東珠的小巧繡鞋裏,快走了幾步過來,盈盈向段雲珩福身。
“臣女給太子殿下請安,臣女是不是打擾了殿下?臣女這就離開。”
“不急。”
段雲珩放下手中的書本,伸出手,將一個瓷碗推了過來。
聲音低醇沉穩:“我已經讓人去找你二哥來接你,你且等着便是。先坐下,將這醒酒湯喝了。”
桑傾洛看着那碗泛着熱氣的醒酒湯,心中感嘆:無論大事小事,太子殿下竟都如此細致,真不愧爲令整個瑞朝都心悅誠服的國之儲君!
她低聲道了句謝,坐在了段雲珩的旁邊,端起碗,輕抿了一口。溫熱的湯液順着喉嚨流下,讓她的胃裏舒服了許多。
“多謝太子殿下。”
醒酒湯雖然不苦,還着點酸味和甜味,卻實在算不上好喝。桑傾洛喝了一口便沒再喝了,微微緊抿的嘴角仿佛帶着嫌棄。
段雲珩手指在瓷碗邊點了點,聲音低沉又不失威嚴:“喝完。”
“啊?”
桑傾洛鬱悶地抬起頭,太子殿下怎麼跟她娘一樣,還逼着她喝藥的?
她的表情十分淺顯易懂,段雲珩眸底劃過笑意,淡聲解釋:“桑落酒性烈,你若不喝完,明日定會頭痛。”
“哦。”
桑傾洛見太子對桑落酒仿佛很懂的樣子,信了,皺着眉頭,閉着眼,將剩下的醒酒湯一飲而盡。
而後愁眉苦臉地等待口中的滋味散去。
這時,段雲珩推過來一個白玉小盤。
盤中裝着幾種蜜餞果子、還有飴糖,都是桑傾洛平日裏愛吃的。
她眼睛亮晶晶地抬眼,看向段雲珩,“太子殿下,這是給我的嗎?”
段雲珩微微頷首,“不可多食,小心傷牙。”
“多謝太子殿下!”
桑傾洛歡喜地在盤子裏挑了挑,而後伸出蔥白的指尖,挑了一顆金絲蜜丸,嗷嗚一口塞進嘴裏。
高興得眉眼彎彎。
段雲珩垂眼,眼裏全是她樂天知足的模樣,在她抬眼看過來之時,飛快將眼中的情緒掩去。
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你的手如何了?”
桑傾洛下意識地轉了轉手腕,神態自然地回道:“好像已無大礙。”
段雲珩從袖子拿出來一個瓷瓶,慢條斯理地拔開塞子,“手伸出來。”
像是要爲她上藥。
他的聲音實在是讓人不容抗拒,再加上他一臉沉穩冷清的表情,讓桑傾洛下意識就伸出了手去。
段雲珩輕輕握住她的手腕,低頭查看紅痕。
溫暖的觸感透過袖紗傳到桑傾洛的手臂上,讓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耳根有些不自在地泛紅。
兩世爲人,她還是頭一次,與家人之外的男子如此接近。
就算是前世她熱烈追求三皇子時,他們也從未如此靠近過。
就在段雲珩的手指染上藥膏,想要塗上她的手腕之時,桑傾洛的手微微後縮了一縮。
“太子殿下,要不,還是臣女自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