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一清晨,海城的天空像是被一塊灰暗的幕布所籠罩,淅淅瀝瀝的小雨如絲線般紛紛揚揚地飄落,給這座城市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雨滴打落在地面,濺起微小的水花,發出輕微的“滴答”聲,仿佛在演奏着一首離別的樂章。林芝拖着收拾得滿滿當當的行李箱,靜靜地佇立在自家樓下。她微微仰頭,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扇熟悉的窗戶上,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舍的情緒如潮水般洶涌澎湃。

母親一大早就忙碌起來,爲她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早飯。餐桌上,那熟悉的食物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卻無法驅散離別的愁緒。母親的眼眶紅紅的,像是熟透的桃子,晶瑩的淚花在眼眶裏打轉。她不停地叮囑着林芝,聲音帶着些許顫抖:“芝芝啊,到了省裏,人生地不熟的,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按時吃飯,別總對付,多吃點有營養的。天氣冷了,就多穿點衣服,可別凍着了。要是遇到什麼事兒,不管大小,都給家裏打電話,知道嗎?”每一個字,都飽含着母親深深的牽掛。

父親雖然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但他默默幫林芝收拾東西的身影,卻泄露了他內心的擔憂。他仔細地檢查着行李箱裏的物品,把一些小物件擺放得整整齊齊,眼神中滿是對女兒即將遠行的不舍。那深沉的目光,仿佛在訴說着千言萬語。

“爸,媽,我走了。”林芝強忍着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輕輕地抱住了父母。父母的身軀在她的懷抱中顯得有些單薄,她感受到了歲月在他們身上留下的痕跡,心中一陣酸楚。

“到了給家裏報個平安,沒事常回家看看。”母親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哽咽,那聲音如同重錘一般敲打着林芝的心。

“嗯。周末要是不忙了,我就回來看你們,你們別擔心了,我都這麼大了,會照顧好自己的!”林芝用力地點了點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試圖安慰父母。她轉身拉着行李箱,腳步匆匆地走向路邊的出租車。她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看到父母那滿是不舍的眼神,自己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理防線就會瞬間崩塌,忍不住掉下眼淚。

車子緩緩啓動,熟悉的街景在窗外漸漸遠去。林芝透過車窗,看着那些飛逝而過的畫面,心中五味雜陳。街道兩旁的樹木在雨中顯得格外蕭瑟,雨滴順着車窗玻璃緩緩滑落,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究竟是對是錯,也不清楚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的未來。但她深知,人生就如同開弓的箭,一旦做出了選擇,便沒有回頭的餘地。既然已經答應了趙書記,她就只能鼓足勇氣,硬着頭皮走下去。

從海城市到省城有直達的地鐵,大約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想到周末閒暇之時就能夠搭乘地鐵回家陪伴父母,這也是她同意前往省城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下了出租車,林芝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進地鐵站。站台上人來人往,喧囂聲此起彼伏,但林芝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這周圍的熱鬧之中。她靜靜地等待着地鐵的到來,心中的思緒如同窗外連綿不斷的雨幕,紛繁復雜。她不禁回想起剛入職時的那份興奮與忐忑,那時的她,懷揣着對未來的憧憬,踏入了政務工作的大門。試點項目推進的過程中,那些艱辛的日子如同電影般在她腦海中一一閃過,每一次遇到困難時的堅持,每一次突破瓶頸後的喜悅,都讓她刻骨銘心。而趙書記那雙深邃的眼睛,以及他那些意味深長的話語,也在她的記憶中愈發清晰。

這一年多的時間,仿佛經歷了漫長的歲月,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讓她的人生軌跡逐漸偏離了最初的設想。這一切,讓她不禁開始懷疑,當初從滬市毅然決然地回到海城考公,究竟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一個多小時後,地鐵緩緩駛入省城南站。林芝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緩緩走出站台。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之前雖然因爲工作原因來過省城很多次,但每次都是行色匆匆,只是短暫地停留,從未有機會好好領略這座城市的風貌。如今,想到以後就要在這裏工作和生活,她的心中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忐忑。

省城作爲中心城市,無疑比海城這個地級市繁華得多。街道上車水馬龍,人潮涌動,空氣中彌漫着快節奏的緊張感,仿佛又將她帶回到了在滬市時的那種忙碌狀態。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玻璃幕牆在雨中閃爍着清冷的光芒,街頭巷尾的店鋪琳琅滿目,人們腳步匆匆,臉上帶着各自的神情,或忙碌,或疲憊,或充滿希望。

她之前來過省政府很多次,但卻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腳步如此躊躇不前。她在省政府大樓前徘徊了許久,心中糾結萬分。一方面,對未來的工作充滿了期待,渴望在這個更大的平台上施展自己的才華;另一方面,又擔心自己無法適應新的環境,面對未知的挑戰。最終,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向着省政務信息中心大樓走去。

林芝站在大樓前,望着這座雄偉的建築,心中涌起一陣緊張。她再次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拉着行李箱,緩緩走進大樓。前台的工作人員熱情洋溢,臉上帶着職業性的微笑。得知她是省政務信息中心新來的林芝後,立刻拿起電話,給信息中心的王主任打了過去。

沒過多久,一個戴着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邁着輕快的步伐快步走了過來。他臉上帶着熱情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驅散林芝心中的一絲緊張:“林芝同志,歡迎來到省政務信息中心工作,我是信息中心的主任王永明,我們之前見過面的。”

“王主任您好,我是林芝。”林芝連忙伸出手,與王主任握了握,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帶着一絲緊張。

“歡迎歡迎!你的大名在我們這兒早就如雷貫耳了,海城市的試點項目做得那叫一個非常成功,趙書記經常在我們面前提起你呢。”王主任熱情地說道,語氣裏似乎帶着一絲刻意討好的意味。

林芝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又是趙書記。她勉強笑了笑,沒有說話,心中卻涌起一絲不安。她擔心自己會因爲趙書記的“關照”而受到異樣的眼光。

“走,我帶你去辦公室看看,順便給你介紹一下新同事。”王主任熱情地領着她往辦公區域走去。

省政務信息中心的辦公環境比海城市政府信息科好了許多,寬敞明亮的空間讓人心情舒暢。窗戶透進來的光線灑在辦公桌上,顯得格外溫暖。辦公設備也十分先進,嶄新的電腦、整齊的文件櫃,一切都散發着現代化的氣息。工作人員大多是年輕人,他們穿着時尚,充滿活力,辦公室裏彌漫着一股積極向上的氛圍。

看到林芝進來,大家都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好奇地打量着她。王主任拍了拍手,大聲說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林芝同志,剛從海城市政府調過來的,以後就是我們信息中心的一員了。林芝在基層政務數字化方面經驗豐富,大家以後要多向她學習。”

“歡迎林芝!”

“林芝你好!”

同事們紛紛熱情地跟她打招呼,臉上掛着善意的笑容。然而,林芝卻敏銳地感覺到,在那笑容背後,似乎隱藏着好奇、探究的目光,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競爭和警惕。畢竟,她這個“外來者”的到來,可能會對原有的工作格局產生一些影響。

王主任把林芝帶到一個靠窗的工位前,微笑着說:“你就先在這兒辦公吧,這裏視野好,采光也不錯。你的電腦和辦公用品都已經準備好了,要是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找我。”

“謝謝王主任。”林芝感激地說道,她看着這個屬於自己的新工位,心中五味雜陳,既充滿了對新工作的期待,又有些擔心自己能否融入這個新環境。

“不客氣。對了,趙書記特意交代過,等你這邊安頓好之後,去他辦公室一趟。”王主任壓低聲音說道,語氣裏帶着一絲曖昧的笑意。

林芝心中一緊,點了點頭:“好的,我知道了。”省政務信息中心大樓與省政府大樓相鄰,一想到以後要和趙書記抬頭不見低頭見,她的心裏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緊張。她不知道趙書記找她會有什麼事,也擔心別人會因此對她產生更多的猜測。

王主任離開後,林芝放下行李,開始整理自己的工位。旁邊的一個年輕女孩笑着湊了過來,熱情地說:“你就是林芝啊?我叫李娜,也是剛來沒多久。”

“你好,李娜。”林芝對她回以微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友善。

“早就聽說過你了,由你負責的海城市的試點項目做得那麼成功,簡直太厲害了!”李娜一臉崇拜地說,“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年輕,還這麼溫柔漂亮。”

“你過獎了,我只是運氣好而已。”林芝被誇獎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紅。她知道,自己的成功並非僅僅靠運氣,背後付出了無數的努力和汗水。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啊!”李娜笑着說,“對了,你認識趙書記?他好像對你很照顧呢。”

林芝心中一緊,連忙解釋道:“不認識,就是因爲試點項目,匯報過幾次工作而已。”她害怕別人會誤解她和趙書記之間的關系,擔心因此給自己的工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是嗎?”李娜顯然有些不信,但也沒有再多問,“那你先忙,要是哪裏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

“好的,謝謝你!”林芝感激地說道,看着李娜離開的背影,她的心中涌起一絲不安。看來,趙書記對她的“特殊關照”,在省裏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關注,這讓她感到很不自在,仿佛自己被放在了聚光燈下,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

她迅速整理好工位上的東西,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去趙書記的辦公室報到。她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剛一來就仗着趙書記的“關照”搞特殊。她希望憑借自己的努力和實力,在這個新的工作環境中贏得大家的認可。

趙廷義的辦公室位於省政府辦公大樓的頂層,需要換乘專門的電梯。林芝站在電梯裏,看着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不斷上升,她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快。電梯裏的燈光有些昏暗,狹小的空間讓她感到有些壓抑。她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這“砰砰”的心跳聲。

趙廷義的辦公室林芝之前來過好多次,可今天卻覺得這段路格外漫長。電梯門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安靜的走廊,厚厚的地毯鋪滿了地面,走在上面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走廊兩側的牆壁上掛着一些精美的畫作,給這嚴肅的辦公區域增添了幾分藝術氣息。走廊盡頭,便是趙廷義的辦公室,門口站着他的助理小王。

看到林芝,小王臉上露出了親切的笑容,迎了上來:“林科員,你來了。趙書記正在裏面等你呢。”

“麻煩你了,王助理。”林芝輕聲說道,聲音中帶着一絲緊張。

小王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對着裏面說道:“趙書記,林科員來了。”

“讓她進來。”趙廷義的聲音從辦公室裏傳來,那熟悉的聲音讓林芝的心猛地一緊。

林芝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進辦公室。趙廷義正坐在辦公桌前,專注地批閱文件。看到她進來,他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你來了?路上順利嗎?”

“嗯,挺順利的,謝謝趙書記您的關心。”林芝站在辦公桌前,身體微微前傾,有些拘謹地說道。她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角,試圖掩飾內心的緊張。

“坐吧。”趙廷義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關切。

“謝謝。”林芝小心翼翼地坐下,身體挺直,不敢有絲毫放鬆。

“在信息中心安頓好了?”趙廷義看着她,目光中帶着詢問。

“嗯,王主任已經給我安排好了工位。”林芝回答道,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那就好。”趙廷義點了點頭,“省政務信息中心的工作節奏比基層的信息科要快一些,任務也更重,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知道,我會努力適應的。”林芝堅定地說道,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堅毅,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找王主任。”趙廷義說,“他是我的老部下,會照顧你的。”

林芝心中一緊,連忙說道:“謝謝趙書記,我會自己努力的,盡量不麻煩您和王主任。”她不想因爲趙書記的關照而依賴他人,她渴望憑借自己的能力在工作中取得成績。

趙廷義看着她緊張的樣子,笑了笑:“不用這麼緊張,就當是正常的工作調動。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很快適應這裏的工作環境。”

“我會努力的。”林芝再次說道,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趙書記的信任讓她感到一絲欣慰,但同時也讓她感受到了更大的壓力。

“對了,住宿安排好了嗎?”趙廷義突然問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關切。

“還沒,我打算今天下班之後再去找。”林芝回答道。

“不用找了,我已經讓王主任給你安排好了。”趙廷義說,“就在單位附近的職工公寓,兩室一廳,家具家電都齊全,你直接拎包入住就行。”

林芝愣住了,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她沒想到,趙廷義竟然連住宿都爲她考慮得如此周到。這讓她既感動又不安,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在趙廷義的掌控之中,她害怕這種過度的關照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也擔心別人會因此對她產生更多的誤解。

“趙書記,這……這太麻煩您了,我自己找就行。”林芝連忙說道,試圖拒絕趙廷義的安排。

“不麻煩,那是單位的職工公寓,本來就是給外地來的工作人員準備的。”趙廷義說,“離單位近,上班方便,也安全。鑰匙王主任那裏有,你下班了可以自己去拿。”

林芝看着他真誠的眼神,知道自己再拒絕也無濟於事,只好點了點頭:“謝謝您,趙書記。”她的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趙廷義的這份關心。

“不客氣。”趙廷義笑了笑,“沒什麼事了,你先回去熟悉工作吧。有時間我請你吃飯,算是爲你接風。”

“謝謝趙書記,不過不用麻煩了。”林芝連忙說道,她擔心和趙書記單獨吃飯會引起更多的流言蜚語。

“不麻煩,就這麼定了。”趙廷義不容置疑地說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堅持。

林芝無奈,只能點了點頭:“那我先回去了,趙書記再見。”

“再見。”

林芝走出趙廷義的辦公室,感覺心中沉甸甸的。她站在走廊裏,看着窗外繁華的城市景象,心中充滿了迷茫和不安。這座城市的繁華與喧囂,此刻在她眼中卻顯得有些陌生。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進了一個怎樣的境地,也不清楚自己和趙書記之間這種微妙的關系會走向何方。

但她深知,自己必須更加小心謹慎,努力工作,用實力證明自己的價值,而不是僅僅依靠趙書記的“特殊關照”。她不想成爲別人口中的“關系戶”,更不想成爲趙書記的“附屬品”。她渴望在這個新的城市,憑借自己的努力,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林芝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電梯。不管未來會遇到什麼困難和挑戰,她都決定勇敢地面對,不辜負自己的初心,也不辜負那些真正關心和支持她的人。

她的新工作,新人生,就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在一片復雜的心情中,正式拉開了帷幕。而她與趙書記的故事,顯然也才剛剛開始,未來充滿了未知與挑戰,等待着她去一一探索和面對。

看着林芝離開的背影,趙廷義嘴角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這個倔強的女孩,最終還是按照他的計劃來到了他身邊。他深知,近水樓台先得月,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每天朝夕相處,不信她會對自己不動心。一想到以後就可以天天看到林芝,參與她的生活,趙廷義的心中便充滿了期待。不管未來的結果如何,至少,他已經成功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他將用自己的方式,慢慢走進林芝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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