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市的晨光帶着刺骨的寒意,林淵背着塞滿御寒衣物和壓縮餅幹的背包,站在客運站的站牌下呵出一團白氣。開往靠山屯的班車是輛老舊的綠皮小巴,車身上積着厚厚的冰霜,司機正拿着抹布費力地擦拭着擋風玻璃,嘴裏哼着東北民謠。
“去靠山屯?”司機見林淵背着大包過來,嗓門洪亮地問,“二十塊,上車就走!”
林淵點點頭,踩着結冰的踏板上了車。車廂裏彌漫着煤煙和劣質煙草的混合氣味,幾個穿着厚重棉襖的村民分散坐着,見林淵這個生面孔上車,都投來好奇的目光。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背包抱在懷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藏在衣服裏的匕首。
小巴車在結冰的公路上顛簸前行,窗外的景象從城區逐漸變成雪原。成片的白樺林光禿禿地立在雪地裏,枝椏上掛滿了積雪,像一幅黑白水墨畫。偶爾能看到散落在雪原上的村落,低矮的木屋冒着嫋嫋炊煙,幾只狗在雪地裏追逐打鬧,充滿了寧靜的鄉土氣息。
“小夥子去靠山屯幹啥?”鄰座的大娘戴着頭巾,露出的眼睛帶着善意的好奇。
“找個人。”林淵笑着回答,沒有多說細節。
大娘點點頭,熱情地介紹起來:“靠山屯可是好地方,緊挨着長白山老林子,空氣好,人也好。就是冬天冷了點,雪大,進林子得小心,容易迷路。”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尤其這兩年,老林子不太平,夜裏總聽見怪動靜,村裏的老人都說,是山裏的‘仙家’不安生了。”
林淵心裏一動,正想追問,小巴車突然減速,停在了一片開闊的雪地上。司機探出頭喊:“靠山屯到了!要下車的趕緊!”
林淵背起背包下了車,寒風瞬間灌進領口,讓他打了個寒顫。所謂的“屯子”其實就是幾十戶散落的木屋,沿着山腳分布,家家戶戶的屋檐下都掛着玉米、辣椒串和紅燈籠,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鮮豔。村口的老槐樹上掛着塊木牌,用紅漆寫着“靠山屯”三個字,已經有些褪色。
他按照老楊頭的指點,向村民打聽胡老太太的住處。村民們大多很熱情,指了指村子最東頭的一間木屋:“胡奶奶家就在那兒,不過她老人家脾氣怪,不一定見外人。”
林淵道謝後,踩着積雪向村東頭走去。胡老太太的木屋孤零零地立在山腳,周圍用木柵欄圍了個小院,院子裏堆着劈好的柴火,一只大黃狗趴在門口曬太陽,見有人過來,立刻警惕地站起來吠叫。
“大黃,別叫。”屋裏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着深藍色棉襖、裹着頭巾的老太太走了出來。她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但眼睛卻異常有神,像鷹隼一樣銳利,直直地看向林淵。
“您是胡奶奶吧?”林淵停下腳步,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真誠,“我是長白市來的,老楊頭讓我來找您。”
胡老太太沒有說話,目光在林淵身上打量着,當她的視線掃過林淵胸口時,眼神微微一凝。“進來吧。”她轉身走進屋裏,大黃狗搖了搖尾巴,沒再吠叫。
屋裏彌漫着草藥和煙火的氣味,光線有些昏暗,靠牆的位置擺着一張供桌,上面供奉着一塊模糊的牌位,香爐裏插着三炷香,青煙嫋嫋升起。胡老太太示意林淵坐下,遞給他一杯熱茶:“老楊頭讓你帶的東西呢?”
林淵知道她說的是匕首,從懷裏掏出來放在桌上。鏽跡斑斑的匕首剛一出現,屋裏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分,供桌上的香火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
胡老太太的眼神變得凝重起來,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匕首的紋路,指尖傳來微弱的震顫。“斬穢……果然是它。”她嘆了口氣,“多少年沒見過這物件了,沒想到還能再出世。”
“胡奶奶,您認識這把匕首?”林淵激動地問,“您知道五仙的事?知道老林子裏的瘴氣?”
胡老太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復雜地看着林淵:“你就是那個‘選中者’?老輩人傳下來的預言,說有一天會有人帶着‘斬穢’北上,找回鑰匙,驅散穢氣,救仙家於危難……沒想到真讓我等到了。”她頓了頓,“五仙是長白山的守護神,守護着山裏的靈氣和鑰匙碎片。可前幾年開始,山裏的穢氣越來越重,把仙家的棲息地都占了,它們快撐不住了。”
林淵的心沉了下去:“那它們現在在哪兒?我能幫上什麼?”
“在老林子深處,黑風口那邊。”胡老太太指向窗外長白山的方向,“那裏是仙家最後的據點,被穢氣圍着呢。你要去救它們,就得穿過外圍山林,找到黑風口。”她從懷裏掏出一張泛黃的手繪地圖,“這是進山的路線圖,照着走能少走彎路。但記住,老林子邪性得很,白天走,晚上千萬別停留,遇到岔路跟着感覺走,你的匕首會指引你。”
林淵接過地圖,上面用紅筆標注着山路和記號,邊緣已經磨損。“謝謝您,胡奶奶。”
“別謝我,能不能成,還得看你的造化。”胡老太太的眼神裏帶着擔憂,“山裏的穢氣能迷人心智,還能讓儀器失靈,千萬小心。這是我自己配的驅穢符,帶在身上能起點作用。”她遞給林淵幾張黃色的符紙,上面用朱砂畫着奇怪的符號。
林淵把符紙小心收好,向胡老太太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木屋。大黃狗送他到村口,對着長白山的方向吠叫了兩聲,仿佛在爲他送行。
按照地圖的指引,林淵從村後的小路進入了老林子。剛進林子時,積雪還不算太深,陽光能透過枝椏照進來,在雪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踩着厚厚的落葉和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耳邊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和風吹過樹梢的“嗚嗚”聲。
山林裏異常安靜,連鳥叫聲都很少見,只有偶爾傳來的不知名野獸的嘶吼,讓林淵格外警惕。他按照地圖的標記,避開結冰的溪流和陡峭的山坡,盡量走在相對平緩的山路上。懷裏的匕首時不時傳來微弱的震顫,像是在確認方向,每一次震顫都讓他感覺離目標更近了些。
走了大約三個小時,天空突然變得陰沉起來,原本稀疏的雪花變成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林淵趕緊把沖鋒衣的帽子拉上,雪花落在臉上瞬間融化,冰冷的水珠順着臉頰流下。
“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雪。”他心裏想着,加快了腳步。可雪越下越大,能見度迅速降低,周圍的樹木看起來都一模一樣,根本分不清方向。他拿出地圖,卻發現雪花落在上面,很快就把標注的路線打溼模糊了。
“不對勁。”林淵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剛才還能依稀辨認的山路,此刻已經被大雪覆蓋,周圍的樹木在風雪中搖晃,影子張牙舞爪,像是活過來的怪物。他掏出手機想打開GPS,卻發現屏幕上只有一片空白,連信號格都消失了,完全失靈。
“果然和胡奶奶說的一樣,穢氣能讓儀器失靈。”林淵心裏一沉,把手機塞回口袋,握緊了懷裏的匕首。匕首傳來的震顫比剛才更明顯了,似乎在提醒他有危險。
風雪越來越大,寒風裹挾着雪沫子打在臉上,生疼。林淵縮着脖子往前走,每一步都異常艱難,積雪已經沒過膝蓋,稍不注意就會摔倒。他努力回憶着地圖的路線,卻怎麼也記不清具體的標記,只能憑着感覺和匕首的震顫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雪卻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林淵的體力消耗很大,嘴唇凍得發紫,手腳也有些麻木。他知道不能再這樣走下去,必須找地方避風取暖,否則很可能凍僵在山裏。
就在這時,他看到前方的山坡下有個低矮的山洞,洞口被積雪和灌木叢遮擋着,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太好了!”林淵精神一振,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山洞走去。
清理掉洞口的積雪和灌木,他鑽進了山洞。山洞不大,只能容納兩三個人,但足夠擋風避雪。林淵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從背包裏拿出壓縮餅幹和水,就着雪吃了幾口,補充體力。
他掏出匕首放在身邊,匕首的震顫似乎平緩了些,刃口的瑩白光澤在昏暗的山洞裏格外明顯。林淵看着跳動的火光,心裏有些焦慮。原本以爲有地圖和手機,進山會很順利,沒想到剛到外圍就迷了路,還遇到了這麼大的風雪。
“五仙還在等我,不能放棄。”林淵握緊拳頭,給自己打氣。他想起夢裏五仙絕望的眼神,想起胡老太太擔憂的目光,想起身體裏涌動的力量,一股堅定的信念涌上心頭。
風雪在洞外呼嘯,像是有無數只野獸在咆哮。林淵靠在石壁上,把匕首緊緊握在手裏,警惕地聽着外面的動靜。他知道,這只是進山的第一天,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黑風口的穢氣、失蹤的鑰匙碎片、未知的危險……都在等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洞外的風雪漸漸小了些,天色也完全黑了下來。林淵借着打火機的光,仔細觀察着匕首,突然發現刃口的紋路似乎在微微發光,組成了一個模糊的箭頭,指向山洞深處的方向。
“這是……在指引方向?”林淵心裏一動,站起身向山洞深處走去。山洞比他想象的要深,越往裏走,空氣越潮溼,隱約能聽到滴水的聲音。走到盡頭,他發現石壁上有一道裂縫,裂縫裏透出微弱的光亮。
林淵湊近裂縫一看,外面竟然是另一片山林,風雪已經停了,月光透過雲層灑在雪地上,泛着銀白色的光芒。裂縫不寬,剛好能容一個人通過。
“原來如此。”林淵恍然大悟,匕首是在指引他走這條近路。他毫不猶豫地穿過裂縫,來到了另一片山林。站在月光下,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讓他精神一振。懷裏的匕首傳來穩定的震顫,像是在告訴他,走對方向了。
他按照匕首指引的方向,繼續向山林深處走去。月光下的山林格外寂靜,只有他的腳步聲和偶爾的積雪滑落聲。遠處的山峰在夜色中勾勒出黑色的輪廓,像沉睡的巨獸。
林淵知道,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但他不再害怕,不再迷茫。懷裏的匕首、胸口的吊墜、身體裏的力量,都在陪伴着他,指引着他向目標前進。無論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要走下去,因爲這是他的使命,是他找回自己的必經之路。
月光下,他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長長的腳印,堅定地向長白山深處走去。山野迷蹤只是開始,更嚴峻的挑戰還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