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宸科技頂層，總裁辦公室厚重的遮光簾拉開了一半，清晨的陽光斜射進來，在光潔的深色地板上切割出銳利的光影。空氣裏彌漫着咖啡的醇香和一種無聲的肅殺。
靳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腳下如同精密儀器般運轉的城市。他穿着熨帖的白襯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線條，背影挺拔卻透着一絲緊繃。窗外的陽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映不出絲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封的冷峻。
沈遙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面前的平板電腦屏幕亮着，顯示着幾份剛編輯好的文件。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確認，動作精準利落，如同在擦拭一件即將出鞘的利刃。
“靳先生，針對程牧的舉報材料已準備完畢。”沈遙抬起頭，聲音冷靜清晰，“按照您的指示，分爲三部分精準投放。”
靳珩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頷首，陽光在他深色的發梢跳躍。
沈遙開始匯報，語速平穩，條理分明：
“第一部分，實名舉報信及完整證據鏈，通過加密郵件及同城快遞，已發送至海都市建築設計行業協會紀律委員會、國內建築版權保護中心、以及‘牧野設計工作室’已知的五個主要客戶公司（包括‘悅瀾文化’項目組）法務部郵箱或負責人辦公室。證據包含：程牧工作室涉嫌抄襲的六個國外原創設計作品詳細對比圖集；程牧本人籤署的抄襲指令郵件截圖及原件掃描件；與客戶私下籤訂的抄襲賠償保密協議復印件；時間線梳理報告。”
“第二部分，舉報材料副本及新聞通稿，同步發送給《築界》、《設計前沿》、《海都商報》經濟版等五家具有行業影響力的媒體記者郵箱。通稿重點突出其‘系統性抄襲’、‘職業道德淪喪’、‘損害行業聲譽’。”
“第三部分，舉報信及相關財務異常線索（與許珊珊資金往來部分），已抄送至海都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商業信譽監管科、稅務局稽查分局。質疑其工作室經營資質合法性及潛在偷漏稅行爲。”
她頓了頓，補充道：“所有材料均附有律師聲明及證據來源合法性說明。舉報人署名：靳珩。聯系方式留的是律所前台轉接我的專線。”
靳珩終於轉過身，逆光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如鷹隼，清晰地落在沈遙身上。“效率很高，沈律師。”他聲音低沉，“接下來，靜觀其變。”
沈遙收起平板：“輿論發酵需要時間，但行業協會和客戶的反應會最快。我們保持關注。”
……
海都市建築設計行業協會紀律委員會辦公室。
主任陳明剛沖好一杯茶，正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秘書就神色凝重地拿着一份厚厚的快遞文件走了進來。
“主任，剛收到的加急件，啓宸科技靳珩實名舉報‘牧野設計工作室’程牧嚴重抄襲。”
陳明眉頭一皺，放下茶杯。靳珩的名字讓他不敢怠慢。他迅速拆開文件，只翻看了幾頁對比圖和那幾封指令郵件的截圖，臉色就沉了下來。從業三十年，他對這種赤裸裸的抄襲行徑深惡痛絕。更讓他心驚的是證據的詳實和無可辯駁。
“通知紀律委員會全體委員，下午緊急開會！”陳明聲音嚴肅，“另外，立刻聯系版權保護中心，核實這些國外作品的版權歸屬！”
……
《築界》雜志社，副主編辦公室。
資深記者李峰點開郵箱，看到“靳珩實名舉報程牧抄襲”的標題和附件裏詳實的圖文證據，職業敏感度瞬間拉滿。他快速瀏覽，越看越心驚，也越興奮——這是個大新聞！他立刻拿起內線電話：“小張！放下手裏所有活！馬上核實這份舉報材料的真實性！聯系舉報方律師確認細節！通知排版，預留明天頭版頭條位置！標題要醒目：‘新貴重拳！靳珩實名舉報設計師程牧系統性抄襲，證據觸目驚心！’”
……
“悅瀾文化”項目部總監辦公室。
項目總監王海看着法務部轉發過來的郵件和附件，臉色鐵青。郵件裏清晰地展示了程牧工作室爲他們設計的那個獲獎展廳方案，與國外一個冷門博物館項目的相似度高達85%！還有那份程牧私下籤署的保密賠償協議！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沖腦門！
“混賬東西！”王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立刻給我聯系程牧！終止‘星耀商場’所有設計合作！發律師函！索賠！我要告得他傾家蕩產！”
……
風暴，在靳珩按下啓動鍵後，以驚人的速度席卷而來。
上午十一點，海都市建築設計行業協會官網首頁，在沒有任何預告的情況下，掛出了一則措辭嚴厲的《關於撤銷程牧及其牧野設計工作室相關榮譽及會員資格的公告》。公告正文簡潔有力，直指程牧“抄襲行爲證據確鑿，性質惡劣，嚴重違背設計師職業道德，極大損害行業聲譽”，依據協會章程，即日起撤銷其“年度新銳設計師”稱號，取消其工作室會員單位資格，並列入行業黑名單！
這則公告如同在滾油裏潑了一瓢冷水，瞬間在行業內炸開了鍋！同行微信群、設計論壇瞬間被刷屏！
緊接着，午休時間剛過，“悅瀾文化”官方公衆號率先發布了一則簡短的《聲明》：“鑑於合作方‘牧野設計工作室’主要負責人程牧先生被證實存在嚴重抄襲及違約行爲，我司決定：一、立即終止與‘牧野設計工作室’所有項目合作；二、依法追究其法律責任及經濟賠償；三、對因其抄襲行爲給我司及客戶造成的損失深表歉意。”
“悅瀾文化”的聲明像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短短一小時內，另外兩家與程牧工作室有合作的公司也迅速跟進，發布了措辭相似的解約及追責聲明！程牧工作室的官網評論區瞬間被憤怒的網友和業內人士攻陷，“抄襲狗”、“行業敗類”、“滾出設計圈”等字眼刷滿了屏幕。
下午兩點，《築界》雜志網絡版頭條重磅發布：《實錘！新貴靳珩重拳舉報，設計師程牧深陷抄襲漩渦，職業生涯恐終結！》。文章詳細披露了舉報內容，附上了部分關鍵證據截圖，並采訪了行業專家對抄襲行爲的痛斥。文章被各大門戶網站和行業媒體瘋狂轉載，“程牧抄襲”瞬間沖上本地熱搜尾巴！
“牧野設計工作室”那間位於創意園區角落、原本就門可羅雀的辦公室，此刻如同被投入了沸水的蟻穴。僅剩的三個員工圍在電腦前，看着屏幕上鋪天蓋地的解約聲明、協會公告和媒體報道，個個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一個年輕設計師喃喃道，絕望地抱住了頭。
“程總呢？程總電話打不通啊！”前台小姑娘帶着哭腔。
“還打什麼電話！跑吧！這破公司待不下去了！工資都兩個月沒發全了！”另一個資深設計師猛地站起來，開始粗暴地收拾自己桌上的私人物品，“老子不幹了！找下家去！”
仿佛是爲了印證他的話，工作室的玻璃門被猛地推開，兩個穿着花襯衫、膀大腰圓、面色不善的男人闖了進來，爲首的光頭男人嗓門洪亮：“程牧呢？！讓他滾出來！欠老子的材料款和場地租金，今天再不還錢，老子就把他這破地方砸了抵債！”
辦公室內一片死寂，只剩下債主凶狠的叫罵和員工慌亂收拾東西的碰撞聲。絕望和混亂如同實質的毒氣，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
城西那間昏暗的公寓裏，程牧像一頭受傷的困獸，雙目赤紅，頭發被抓得像雞窩。他的手機從上午開始就幾乎沒停過，一個接一個的噩耗如同冰雹般砸來。
先是協會撤銷資格和黑名單的通知短信，緊接着是“悅瀾文化”解約追責的律師函電子版，然後是另外兩個合作客戶冰冷無情的解約電話，最後是《築界》那篇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報道鏈接！
“操！操！操他媽的靳珩！”程牧看着手機上不斷跳出的壞消息和社交媒體上洶涌的辱罵，徹底崩潰了！他猛地將手機狠狠砸在牆上！昂貴的手機屏幕瞬間碎裂，零件飛濺！巨大的聲響在狹小的公寓裏回蕩。
然而，砸手機並不能解決問題。工作室員工的奪命連環call打到了他的備用手機上，前台小姑娘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程總！不好了！張老板帶人來要債了！堵在辦公室！說再不還錢就要砸東西了！還有…小王和老李他們…他們收拾東西走了！說不幹了！程總！您快來啊！”
“廢物！都是廢物！”程牧對着電話咆哮，聲音嘶啞，“讓他們等着！老子…” 他的話戛然而止，一股更深的恐懼攫住了他。砸東西？那些設備…那些他貸款買的設備！他猛地想起那些高利貸合同上的恐怖條款。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他需要錢！需要人幫忙！
許珊珊！對！許珊珊！這婊子拿了姜晚意的錢給他，現在出了事，她別想獨善其身！
程牧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手忙腳亂地撿起屏幕碎裂但還能勉強使用的手機，手指顫抖着找到許珊珊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許珊珊的聲音傳來，帶着明顯的不耐煩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珊珊！是我！程牧！”程牧的聲音因爲急切和恐懼而尖銳，“出事了！靳珩那個王八蛋舉報我抄襲！協會把我除名了！客戶全解約了！媒體都在罵！現在高利貸堵在工作室門口要砸東西！我需要錢！快！先借我五十萬周轉！不然我就完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許珊珊一聲極其尖利、充滿怨毒和撇清關系的怒罵：“程牧！你還有臉給我打電話？！你自己做的那些齷齪事被人抓到了把柄，關我屁事？！什麼錢？！我什麼時候給過你錢？你別血口噴人！我警告你，我跟你沒有任何關系！別再來找我！滾！”
“許珊珊！你個臭婊子！當初要不是你…” 程牧的怒吼還沒出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冰冷的忙音。
“喂？！喂？！操你媽！”程牧看着被掛斷的電話，氣得渾身發抖，目眥欲裂！
好！許珊珊！你夠狠！
他還不死心，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點什麼。他手指顫抖着，又撥出了那個爛熟於心的、屬於姜晚意的號碼。也許…也許這個女人念點舊情？也許她還有點錢？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再撥。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第三次撥出，聽筒裏傳來的，是冰冷而機械的女聲：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被啓用呼入限制…”
“嘟…嘟…嘟…”
忙音像是一把冰冷的錐子，徹底鑿穿了程牧最後一絲僥幸。
被拉黑了。
姜晚意也把他拉黑了！
巨大的恐慌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背靠着冰冷的牆壁，身體無力地滑坐在地上，碎裂的手機屏幕硌着他的手心。
工作室被堵，員工跑光，行業封殺，債主逼門…許珊珊翻臉無情，姜晚意避如蛇蠍…
他像一只被徹底碾碎了外殼的軟體動物，暴露在冰冷殘酷的現實空氣裏，無處可逃。
完了。一切都完了。
靳珩…靳珩！這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深處。那個男人甚至沒有親自露面，只是輕飄飄地按下一個按鈕，就調動了無形的力量，精準地、冷酷地，將他賴以生存的一切碾成了齏粉！
他程牧，就像一只不自量力的螻蟻，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徹底摁死在了泥濘裏。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