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河站起身,禮貌地告辭:“周伯伯,時間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擾您休息了。我今天就打算坐車去新縣。”
“這麼急?”周明遠也站起身,“吃了午飯再走也不晚?讓你阿姨做點家常菜。”
“不了不了,謝謝周伯伯,我想早點過去,也好安頓下來。”李星河婉拒道。
“也好,年輕人,雷厲風行。”周明遠沒有強留,親自將李星河送到小院門口,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星河好好幹,新縣雖然窮,但舞台很大。遇到什麼困難,隨時給我打電話!”
“是,謝謝周伯伯。”李星河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周家小院。
告別了周市長,李星河沒有片刻耽擱,直奔臨水市汽車站。
李星河隨着人流擠上了那輛開往新縣的“長途客車”。
司機吼出“新縣到了,都下車!”時,時間已是下午五點。
這趟130公裏的旅程,四個半小時!終於到達目的地。
李星河閉上眼睛,努力回憶前世在新縣工作的片段,但記憶中的新縣,似乎也比眼前這片荒涼景象要好上許多。
李星河站在路邊,環顧四周,盡管有前世的記憶打底,但1996年眼前這幅真實的景象,其破敗程度,依舊超過想象。
縣城臨河而建。
縣城的主幹道,是一條坑窪不平的水泥路,路面上積滿了灰白色的塵土。
一輛拖拉機“突突突”地開過,立刻卷起漫天煙塵,嗆得人睜不開眼。
路兩旁的建築,低矮而破舊。大多是兩三層高的磚混結構樓房,牆面白灰脫落,露出裏面的紅磚。
沿街的店鋪門臉狹小,招牌陳舊歪斜,寫着“雜貨鋪”、“修理店”、“飯店”的字樣。
街道上,幾乎看不到汽車,偶爾駛過一輛,也是破舊的吉普車或者農用三輪車。
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
整個縣城,給人一種灰頭土臉,仿佛被時代遺忘的感覺。
蕭條!
破敗!
落後!
李星河甚至懷疑,自己前世記憶中的新縣,是不是經過了美化?
在臨水市還擔心新縣更加混亂,看來這地方窮得特殊行業都沒有。
李星河拖着行李,沿着塵土飛揚的主街前行,在靠近縣委不遠的地方,看到了一棟五層高貼着白色瓷磚的樓房“新縣大酒店”。
這大概是新縣最好的“酒店”了。李星河走進去,一個單人間要25塊一晚,李星河直接付錢登記。
條件簡陋,但李星河只是皺了皺眉,他將行李放好,鎖好門,用冷水洗了把臉。他看着鏡子裏那張年輕疲憊的臉,眼神異常堅定。
既來之,則安之。
這就是他選擇的路!
他走出酒店,在附近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的飯店點了一份辣椒炒肉,填飽肚子。
夜幕降臨,新縣街道上行人稀少,臨街的店鋪大多早早關了門。
李星河站在酒店房間的窗前,這個時代,治安確實不太好,晚上還是別外出了。
他關緊了窗戶,房間裏只剩下吊扇的“嗡嗡”聲。
清晨七點,李星河已經洗漱完畢。
他沒有換上母親精心準備的新襯衫西褲,而是換上了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藏藍色POLO衫和一條半舊的深灰色長褲。
在街角吃了一碗米粉後,李星河朝着縣委走去。七點五十分,他已站在縣委陳舊門前。
門衛倚着門柱,得知他是來人事勞動局報到的大學生,門衛抬手指了指灰撲撲的辦公樓,“二樓,最東頭。”
走進縣委大院,地面坑窪,停着幾輛舊吉普和自行車。
二樓,人事勞動局的門開着,裏面空無一人。
李星河沒進去,站在門口走廊等着。
四周寂靜,只有掛鍾的滴答聲。從八點十分等到八點四十,才聽到慢悠悠的腳步聲。
一個三十出頭、穿着皺巴巴灰色短袖的男人,拎着搪瓷缸走過來。
他叫吳剛,看到李星河時愣了一下,皺眉問道:“找誰?”
“你好,我是新分配來的大學生李星河,今天過來報到。”
吳剛有些不耐煩地掃了眼他:“大學生?哦,進來等吧。主任還沒來。”
李星河在靠牆的木椅坐下。
吳剛自顧自坐下看報紙,翻頁聲“譁啦”作響。
九點剛過,一個五十歲上下,穿着深藍中山裝的男性走了過來,看到李星河,眉頭立刻皺起:“吳剛,這誰?”
“李主任,說是新分配來的大學生,叫李星河,今天報到。”
李振華語氣帶着質疑:“大學生?不是都八月份來嗎?這才七月中,早了快半個月!”他目光審視着李星河。
李星河站起身,平靜回答:“李主任你好。報到時間早晚都一樣,遲早都得上班,想早點過來熟悉環境。”
李振華面色稍緩:“嗯,李星河?證件帶了嗎?身份證,畢業證,分配證明給我看看。”
“帶了。”李星河遞上證件。
李振華接過,嘴裏下意識重復:“李星河……”
忽然,他動作頓住,猛地抬起頭,眼神聚焦在照片上,又低頭仔細看分配通知上的名字。
“李星河?你就是李星河?”李振華的聲音有些異樣,臉上那股嚴肅瓦解,被驚訝和熱情取代。
他剛才的煩躁消失無蹤,聲音一下子變得異常客氣:
“哎呀,星河同志,你看我,”李振華臉上堆起笑容,一邊放下證件,“快請坐快請坐,剛才怠慢了,怠慢了!”
他用力搖着李星河的手,又對吳剛道:“吳剛,倒茶,用抽屜裏的茶葉。”
吳剛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主任態度如此驟變,趕緊應聲去翻抽屜。
李振華顧不上吳剛,熱情地攬着李星河的肩膀往外走:“星河同志,手續不急。走,我先帶你去見白局長。”
走廊裏,他邊走邊解釋,“白局長特意交代過你的事,我們人事局要全力配合服務好。楊書記要的人,可不能馬虎。”
在副局長辦公室門口,李振華沒敲門就推了進去,聲音帶着幾分興奮:“白局,白局,李星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