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十五分鍾後,管家過來宣布結果。
他先是朝年輕人那一堆張望了一番,似乎沒看到想要的人。
又一個個看過去。
最後目光定格在了岑梚的肩膀上。
13號。
他視線上移,看到岑梚的臉後,又有些驚訝。
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13號留下,”管家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沉穩,“其他人,辛苦了,走的時候去門衛處領一下辛苦費。”
人群嗡地一下炸開了鍋。
一道道難以置信的目光,像無數根無形的針,齊刷刷扎在岑梚身上。
紅燒豆腐?
就憑一盤平平無奇的紅燒豆腐?
這老太太打敗了他們這些精心準備山珍海味的?
有人小聲嘀咕:
“老爺子牙口不好,偏愛軟爛的?”
也有人酸溜溜地撇嘴:
“怕不是少爺吃膩了大魚大肉,想換點清淡的憶苦思甜?”
岑梚藏在寬大衣服下的身體,緊繃的弦驟然一鬆。
成了!
入職澹台家,就是打開了接近澹台胤的第一道門!
那張被詛咒般扭曲的臉,恢復的希望,仿佛在眼前亮起了一小簇微光。
更何況,澹台家開出的薪水厚得嚇人,比她那個光捷實習的微薄工資不知強了多少倍。
這趟冒險,值了!
“等一下!”
一個尖利的聲音突兀響起。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2號站了出來,手指直直戳向岑梚,帶着一股莫名的得意勁兒。
“李管家,我親眼看見的!”
2號的聲音拔得更高,唯恐別人聽不見。
“她剛才沒戴手套就用手直接碰了那個裝豆腐的盤子,我兩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轟!
岑梚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剛剛爲了幫忙,確實是在沒戴手套的情況,接觸了盤子。
再看管家,那張向來波瀾不驚的臉瞬間風雲變色!
“你……你說什麼?!”
管家的聲音都劈了叉,銳利的目光猛地盯在岑梚臉上,那眼神,像是要穿透她的皮囊。
岑梚的心沉到了谷底。
管家這反應,絕不僅僅是“違規”那麼簡單!
她腦中閃過一個個畫面:
進門時守衛們戴着的白手套,端菜侍者手上嚴絲合縫的手套,管家千叮萬囑“手套就是命”的神經質,還有……
澹台胤那雙永遠隱沒在昂貴皮革下的修長雙手……
一個可怕的猜想,砸進了她的腦海。
管家已經顧不上形象,抖着手掏出手機:
“陳醫生,請您馬上過來一趟!”
掛了電話,管家犀利的眼神再次掃過在場衆人,尤其是2號那張寫着“快表揚我”的臉。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冷得像冰:
“你們幾個,現在、立馬、立刻離開!13號,”他轉向岑梚,語氣不容置疑,“留在這裏,一步也不準動!”
2號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如同被凍住的面具。
她以爲揭發能換來自己上位的機會,結果只是提前被掃地出門?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在管家那近乎吃人的目光下縮了回去,只能和其他人一樣,灰溜溜地退場。
偌大的空間只剩下岑梚一人。
管家那句“陳醫生”的稱呼和急切的語調,像魔咒一樣在她耳邊回響。
結合之前管家讓他們戴好手套的話。
難道……
應該不可能吧。
……
管家幾乎是腳不沾地地沖回了正廳。
澹台胤此時已經回到了書房。
叩叩叩!
管家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不等裏面回應就猛地推門闖入。
“少爺,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癢?疼?喘不上氣?”
管家的聲音又急又快,目光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打量着澹台胤。
澹台胤從文件堆裏抬起頭,清冷的眼眸裏映出管家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放下筆,聲音平靜無波:
“出什麼事了?”
管家喘了口氣,快速匯報:
“少爺,剛才做菜的人裏,那個13號,她沒戴手套,直接用手碰了餐盤,我怕那盤豆腐……”
他不敢說下去,眼神裏充滿了後怕和自責,仿佛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陳醫生馬上就到,得讓他給您做個全面檢查!”
管家在心裏祈禱,可千萬別出什麼事。
他們家少爺什麼都好,但就是不能接觸別人。
一旦接觸到別人的皮膚,便會全身過敏、疼痛。
原本以爲澹台胤戴上手套不接觸別人就行,後來病症加重,周圍人也必須戴上手套。
之前就有過廚子沒戴手套,皮膚上的碎屑留在餐盤上,導致澹台胤過敏的情況。
後來,只要進澹台家的人,都必須嚴格戴手套。
因此,管家才會千叮嚀萬囑咐,讓應聘的人不能摘手套。
很快,家庭醫生陳驥提着一個大醫藥箱,風風火火地趕到了。
他二話不說,立刻給澹台胤進行細致的檢查。
“奇怪……”
陳醫生放下聽診器,眉頭緊鎖,看向管家。
“少爺目前一切體征正常。沒有任何過敏反應的跡象。”
“理論上,皮膚碎屑或微量汗液沾染到餐盤,再經由食物入口,即使量微,對於少爺這種級別的接觸過敏體質,也可能引發局部甚至全身反應。除非……”
陳驥的目光在管家和澹台胤之間逡巡,欲言又止。
他怕那個渺茫的希望再次落空,空歡喜一場更傷人。
澹台胤卻異常平靜,仿佛討論的不是自己的生死攸關。
他琥珀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沉寂已久的東西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他抬眸,看向管家,聲音清晰而穩定:
“管家,帶她過來。”
管家的心猛地一揪:
“少爺!萬一……萬一不是呢?您不能冒險啊!”
澹台胤只是淡淡地重復:“沒事。有陳醫生在。去請吧。”
那語氣裏的不容置疑,讓管家只能把滿肚子擔憂咽回去。
“是,少爺。”管家憂心忡忡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