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卿對着銅鏡齜牙咧嘴時,阿阮正舉着銅盆往架子上放。晨光從雕花窗櫺鑽進來,斜斜劈在她手腕上,那片淡粉色的花瓣胎記被照得透亮,像塊浸了蜜的桃花膏。
“小姐您輕點揉,再使勁臉皮都要搓掉了。” 阿阮踮腳夠着窗台上的胰子,“昨兒夜裏折騰半宿,眼下青得跟被門夾過似的,等會兒給侯夫人請安,準要被念叨。”
“念叨算什麼,” 蘇晚卿抓起毛巾往臉上糊,“要是讓沈硯那廝瞧見我這副模樣,保準又要編排我偷喝了他的陳年佳釀。” 話剛落音,腕間突然一涼,她手忙腳亂轉頭,正對上沈硯湊過來的臉。
世子爺不知何時掀了簾子,手裏還捏着支剛掐的海棠,花瓣上的露珠滴在她手腕胎記上,涼得蘇晚卿差點跳起來。
“偷喝倒不至於,” 沈硯的指尖懸在她腕間半寸處,眼神直勾勾盯着那片粉痕,聲音裏的戲謔突然卡了殼,“你這胎記……”
“胎記怎麼了?” 蘇晚卿猛地往回抽手,袖子滑下去露出半截胳膊,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難不成世子爺還管別人家姑娘身上長什麼花?”
沈硯這才回過神,慢悠悠收回手將海棠別在她發間,指尖故意蹭過她耳廓:“沒什麼,就是瞧着像我書房裏那幅西域輿圖上的標記。” 他說這話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蘇晚卿竟沒瞧出半點玩笑的意思。
“少來這套,” 她扒拉掉頭上的花扔回他懷裏,“你那破輿圖上淨是些彎彎曲曲的鬼畫符,哪有我這桃花印好看。” 話雖如此,心裏卻咯噔一下 —— 昨兒夜裏在書房摸到的牆紋,可不就有些像西域文字麼?
阿阮在一旁看得直咋舌,偷偷拽蘇晚卿的衣角:小姐快看,世子爺耳朵紅了!
蘇晚卿瞪她一眼,轉身往妝奩走,故意把銅鎖弄得叮當作響。沈硯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轉,落在妝奩暗格的位置,忽然低笑一聲:“聽說某些人昨夜收獲不小?”
“什麼收獲?” 蘇晚卿手一抖,鑰匙串掉在描金鏡面上,“我不過是…… 是起夜時瞧見書房燈亮着,怕進了賊。”
“哦?那賊可有留下什麼信物?” 沈硯走過來,指尖在鏡面上敲出和昨夜相同的節奏 —— 咚、咚咚、咚。蘇晚卿的心跳頓時跟敲鼓似的,眼睜睜看着他從鏡匣裏摸出那枚青銅鑰匙,還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你你……” 她指着鑰匙說不出話,這混蛋怎麼連她藏在絨布底下的東西都能找到!
“我什麼我?” 沈硯將鑰匙拋回去,剛好落在她手心裏,“這玩意兒配不上流沙木的鎖芯,下次想撬密室,好歹找柄像樣的鑿子。” 他說着往門口走,到了簾子邊又回頭,“對了,今日西域使團遞了帖子,說是要給侯府送些稀罕玩意兒,你要不要去瞧瞧?”
蘇晚卿捏着鑰匙追出去,正撞見他跟侍衛交代事情,陽光照在他側臉輪廓上,那抹方才盯着胎記時的凝重早沒了蹤影,又變回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誰稀罕見什麼使團,” 她把鑰匙揣進荷包系緊,“我只關心我的小金庫什麼時候能物歸原主。”
“那得看你表現了。” 沈硯突然俯身,熱氣吹在她耳邊,“比如…… 告訴我昨夜在書房牆根撿到的鐵鉤子,是打算用來拆房梁,還是想給我做副新鎧甲?”
蘇晚卿的臉 “騰” 地紅了,轉身就往回走,聽見身後傳來沈硯的笑聲,還有侍衛憋不住的咳嗽聲。阿阮追上來扶她,小聲說:“小姐,世子爺好像真對您那胎記上心了,會不會是什麼要緊物事?”
“能有什麼要緊,” 她摸着腕間的粉痕,想起沈硯方才那瞬間的失神,“頂多是這桃花印長得太俊,讓那眼高於頂的世子爺開了回眼界。” 話雖如此,卻忍不住摩挲着那片皮膚,仿佛還能感受到他指尖懸在半空的溫度。
正思忖着,就見蕭景行搖着扇子從月亮門鑽進來,老遠就喊:“沈大世子,聽說你把人家姑娘家的私藏都搜出來了?忒不地道了啊。”
沈硯踹了他一腳:“再胡咧咧,讓你去跟西域人喝三斤馬奶酒。”
“別別別,” 蕭景行作勢躲到蘇晚卿身後,“我這是來送好消息的,那批西域商隊裏有位老胡商,據說手裏有塊能映出人影的暖玉,跟蘇小姐這胎記倒是有些淵源。”
蘇晚卿心裏一動,剛要追問,就被沈硯打斷:“江湖騙子的話你也信?” 他說着往正廳走,走了兩步又回頭,“還愣着幹什麼?不去瞧瞧你的‘淵源’了?”
陽光穿過回廊的花窗,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蘇晚卿捏着荷包裏的鑰匙,看着沈硯的背影突然覺得,這侯府的日子或許沒那麼難熬 —— 至少,比蹲在狗洞裏卡着強。
她快步跟上去,聽見蕭景行在後面跟侍衛嘀咕:“你說世子爺方才盯着蘇小姐手腕那眼神,像不像當年在邊關瞧見藏寶圖的模樣?”
“噓…… 蕭公子您小聲點!”
蘇晚卿的腳步頓了頓,摸了摸腕間的桃花印,忽然覺得這胎記底下,藏着的或許不只是塊好看的印記那麼簡單。而前面走着的沈硯,仿佛也不像表面那般,只是個愛捉弄人的紈絝世子。
風卷着海棠花瓣飄過回廊,落在她發間。蘇晚卿抬手拂去花瓣時,正好對上沈硯回頭的目光,那雙總是含着戲謔的眼睛裏,似乎藏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像昨夜書房裏那面會隱身的牆,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麼也摸不透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