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桌人分明是來看戲的,瞧他們那興致勃勃的樣子。
餘滄海那一掌襲來,幾人紋絲不動,眼皮都不眨一下,姿態悠閒,一副“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的架勢。
好好的風頭都讓他們搶了,還是在自己面前,怎麼可能?門都沒有!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躲開了,剩下幾人面面相覷,圍觀之人也被這波操作驚得目瞪口呆。
“這人……這人……”有 言又止。
“這是……真性情啊!”
“梅兄這……還真是不拘一格!”陸小鳳摸着胡須說道。
“你早該領教過了吧?”花滿樓神色淡然,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他坐在忘川身旁,早在他動作時便察覺,因此提前做好了準備。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江湖道義何在?”
“梅公子未免有失風度了!”
忘川循聲望去,正是尹天雪和慕容秋荻。
“兩位姑娘怎能憑空污人清白?”
“就你這樣也配談清白?誰像你似的,一看要殃及池魚就溜得比誰都快。"
“這人眼裏哪有什麼道義可講?”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數落着。
她們太過信任忘川的人品,沒來得及閃避,衣裙上沾了茶水漬,難免心生不滿。
“這怎能怨我?又沒規定不準躲。"
“你...你這分明是狡辯!”
“要怪就怪那位前輩先動的手,我可以作證。"
忘川指向餘滄海,企圖禍水東引。
“龜兒子!欺人太甚!”
餘滄海回過神,瞧見忘川不僅打情罵俏還往自己身上潑髒水,氣得七竅生煙。
在他眼中,忘川三人分明就是在打情罵俏。
鬆風劍寒芒乍現。
劍法與寶劍相得益彰,將威力催至極致。
忘川一時只得連連閃避。
面對這柄神兵利器,未習橫練功夫的忘川僅憑神照經護體,豈敢空手接 ,唯有騰挪躲閃。
“小兔崽子有種別躲!”
“前輩以大欺小,對付我這麼個手無寸鐵的後輩,傳出去不怕江湖恥笑?不如另尋對手,需要引薦否?”
餘滄海豈會罷手,好不容易逮着個軟柿子。
“看來今日難以善終。"
見對方窮追不舍,忘川並指爲劍,劍意流轉。
那份自然、寧靜中孕育着包容與毀滅。
奇特劍意甫現即引滿堂注目——初看似無銳氣鋒芒,細觀卻囊括百家精髓。
這自然廣博、海納百川的劍意,令在場高手皆不敢小覷。
藏鋒之劍,最爲可畏。
忘川將其命名爲"自然"。
西門吹雪等人目光灼灼,如見稀世神兵。
“徒有其表的劍意罷了。"
“混賬東西!別說是我徒弟!”
“江湖代有才人出,今日得見劍道盛景,武當山來得值啊!”
“餘滄海這回可踢到鐵板了,那少年絕非等閒之輩!”
“這小子走了什麼運,竟能參透劍意精髓?”
“沒想到梅兄才是藏得最深之人。"
“姐姐快看,那潑皮無賴也能領悟劍意,老天當真不長眼!”
議論聲此起彼伏,廣場上頓時沸騰起來,
衆生百相,盡顯無遺。
忘川神色淡然,既已出手便不留餘地,這是他多年江湖歷練的信條。
劍指輕揚,武當弟子佩劍應聲出鞘,銀芒流轉間,一柄尋常鐵劍凌空盤旋,最終穩穩落入掌中。
“請前輩賜教”
“雕蟲小技!”
餘滄海此刻進退維谷,沒料到竟遇上個深藏不露的,只得全力應戰。
長劍橫握,內力如江河奔涌,衣袂翻飛間,四周驟起狂風,繞着二人形成氣旋。
兩人目光如電,天地間唯餘彼此。
忘川眼中,餘滄海身後顯化出參天古鬆虛影,
鬆針簌簌,似千萬利劍交鳴,
剛柔並濟,正是鬆風劍法真諦。
此乃宗師氣象,唯有意念方可窺見。
而在餘滄海看來,忘川身後萬劍林立,
劍化萬物,生生不息。
忽見一道劍氣尤爲奪目,
時而爲劍,時而化鬆,
四季輪轉間愈發凝實,
竟在推演自家劍法精髓。
心知不能再拖,餘滄海眸中精光暴漲,
劍隨身走,人劍合一。
霎時如蒼鬆扎根大地,
劍勢快若驚鴻,
青芒破空綻出三朵劍花,
直取忘川面門。
忘川以基礎劍式相迎,
長劍似白蟒出洞,
兩刃相擊,
火花四濺,
劍影交錯間,
戰局愈烈。
餘滄海將鬆風劍法的精髓展現得淋漓盡致,劍勢沉穩如蒼鬆,迅疾似狂風。
劍光連綿,化作漫天光影,仿佛萬劍齊發,鬆風劍法的優勢被發揮到極致。
劍鋒流轉,劍影從四方襲來,如狂風中的鬆針,看似雜亂,卻暗藏章法。
然而,忘川早已洞悉鬆風劍法的九成精髓,基礎劍法信手拈來,或劈或點,或刺或撩,身形如遊龍般自如,從容化解餘滄海的每一劍,令其無功而返,難以近身。
他姿態優雅,如閒庭信步,時而輕盈躍起,劍光沖天,時而如驚雷墜地,劍已非兵器,而是肢體的延伸。
餘滄海攻勢如潮,可無論劍招多麼刁鑽,總在即將命中時被化解,仿佛拳頭砸進棉花,無處着力。
他心中凜然,只覺自己的劍法在對方眼中毫無秘密可言。
旁觀衆人中,武功低微者只見餘滄海占據上風,壓着忘川猛攻,而忘川似乎只能被動防守,偶爾反擊。
唯有經驗老道的高手才明白,這不過是表象罷了。
忘川的劍勢沉重凌厲,每一招都精準擊中餘滄海劍法的破綻。
隨着交鋒持續,餘滄海只能憑借鬆風劍法的特性勉強支撐,敗局已定。
餘滄海初入宗師之境,根基未穩,而忘川早已臻至宗師中期,內力上的碾壓顯而易見。
忘川在交手中不斷汲取對方劍法精華,同時借 磨自己的基礎劍法,力求突破。
難得遇上如此合適的試劍石,他自然不願輕易罷手。
戰局驟變,餘滄海被迫變招。
若說鬆風劍法如遠攻的漫天飛花,輕柔迅捷,此刻他的劍法則化作狂暴怒濤,迅如閃電,勢若雷霆,攻勢密集狠辣,全然顛覆了青城劍法以遊走爲主的風格。
忘川也隨之變招,基礎劍法已無提升空間,鬆風劍法的意境亦被徹底吸收,他不再留手,全力榨取這塊磨劍石的價值。
唐詩劍法脫胎於三十六首詩詞,詩人各異,詩風迥然,因而劍法亦變幻莫測。
或如文人的灑脫不羈,或似戰將的凌厲殺氣,時而似人生困苦的寫照,時而如生命蓬勃的昂揚……
唯有真正領悟這三十六首詩詞的深意,方能參透此劍法,發揮其真正威力。
這一奧秘,也是他後來偶然間才發現的。
江湖中人誰有閒心整日捧着詩冊研讀?
忘川時常暗自揣測,那傳說的連城寶藏,莫非就是爲了讓得到秘籍之人沉下心鑽研這三十六首詩詞?
倒真說不準——若非如此,武林中人誰會平白無故去讀詩?換作是你,肯嗎?
兩道身影在場中交錯,劍光如雪,看得人目不暇接。
一時間勝負難分。
忘川劍招飄逸詭譎,任餘滄海攻勢如潮,總能驚險避過,宛若踏着刀刃翩然起舞。
"時辰已到,再耗下去也無意義。"
少年眸光驟亮,劍路陡轉,身形凌空躍起,恰似孤鷹自絕巔俯沖而下——
這一式正暗合杜甫《望嶽》真意: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劍意孤高絕倫,分明近在咫尺,卻似隔着重巒疊嶂,教人抓狂的飄忽感。
這正是唐詩劍法的邪門之處。
餘滄海眯起雙眼,汗珠順頰滾落。
衆人只覺寒芒掠過,他身後青石地磚已裂開三寸深痕,切口平整如鏡。
還未及變招,喉頭倏地一涼——劍尖已點住要害,再進半寸便能取他性命。
"承讓了前輩,您這對手似乎挑得不太明智。"
陽光下那對大白牙晃得人眼疼。
"你...你...噗——"
話未說完,餘滄海猛然噴出鮮血,仰面栽倒。
半是急火攻心,半是內傷發作。
青城弟子慌忙搶出,抬走掌門時還不忘提防忘川偷襲。
"好個連城劍法!只怕尊師梅念笙親至,也未必能使得這般精妙。"
圍觀人群頓時炸開鍋:
"竟是連城劍法?"
"我說怎生眼熟!"
"連城劍法是什麼?"
"小孩子莫要多問。"
"這不是梅大俠獨門絕學嗎?"
"真相只有一個——"
"此人定是梅念笙!"
"放屁!沒聽見說是他徒弟?"
"梅念笙...梅出席...莫非是私生子?"
場中議論紛紛。
果然不論古今,閒人最愛嚼舌根。
"諸位且靜一靜。"
宋遠橋的聲音壓下了喧囂。
不知不覺間,場中又出現了一批人。
爲首之人白須垂胸,身形偉岸,雙目炯炯有神,舉手投足間仿佛與天地相融,超然物外。
他僅是立於原地,便如世界的中心,周身氣韻流轉,似隨時可破碎虛空而去。
所謂仙風道骨,不外如是。
方才稱贊忘川的話語,正是出自此人之口。
"前輩過譽,晚輩尚需磨礪。"
忘川抱拳行禮,餘光卻瞥見手中長劍已布滿裂紋。
這終究只是一柄凡鐵,能承受宗師之力交鋒,全賴他以真氣護持。
如今一戰過後,終是壽數已盡。
"恭賀張真人仙壽永享!"
場中衆人無論來意爲何,此刻皆恭恭敬敬朝向這個方向致賀。
聲浪如潮,此起彼伏。
來人正是張三豐與武當諸位長老。
不同於倚天世界僅有武當七俠坐鎮,此界武當尚有衆多長老存世。
也不知今日來人是鬼迷心竅,還是當真有所倚仗。
......
"不過觀諸位裝束,倒似專程來給老道賀壽的。"
張三豐語調平緩,宛如在閒話家常。
"諸位遠道而來,老道在此謝過。"
"只是——"
他話音忽轉:"非要動手不可?"
"張真人,我等敬您是武林泰鬥,但謝遜之事必須給天下同道交代!"
"交出張翠山!"
"說出謝遜下落!"
"還武林公道!"
"否則踏平武當山!"
喧囂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