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捧着瓷碗,仰頭喝了幾口水,喉嚨裏發出輕微的吞咽聲。蘇晚蹲下身,接過空碗,指尖觸到他額角微溼的發絲,輕輕拂開。
“還要嗎?”她問。
孩子搖搖頭,眼皮已經半垂,腳底踩着地毯往床邊蹭。她沒再說話,牽着他走回兒童房,替他重新蓋好毯子,等他蜷進被窩,呼吸漸漸平穩,才輕手輕腳地退出來,帶上門。
走廊的感應燈緩緩熄滅,她站在黑暗裏,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夜未眠,身體像被抽去了筋骨,可腦子卻異常清醒。她轉身走向書房,腳步沒有遲疑。
電腦還開着,屏幕上是剛剛歸檔的文件夾,名字是“蘇天寶-20250408-終”。她盯着那個“終”字看了兩秒,忽然覺得,過去那些事,確實該徹底翻篇了。她不能再靠一時的情緒反擊活着,也不能再指望某個技能救她一次又一次。她需要的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拉開椅子坐下,手指在鍵盤上停了片刻,然後點開系統界面。
光幕浮現,比以往清晰許多。一道淡藍色的身影輪廓緩緩成形,沒有五官,卻帶着某種近乎凝視的壓迫感。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系統,而不僅僅是聽見聲音。
“檢測到宿主決策意圖明確,符合A級技能兌換條件。”系統的聲音依舊冷淡,但語速比平時慢了些,“當前可用打臉值800,悔意值1200,總計2000點。可兌換A級技能一項。”
蘇晚盯着技能列表,目光落在【過目不忘】上。
這不是她第一次動這個念頭。早在母親跪地哭鬧那天,她就在想,如果她能記住所有法律條款,是不是就不會被逼到無話可說?如果她能一眼看穿合同漏洞,是不是就不會被蘇家一次次榨幹?知識不是裝飾,是武器。而【過目不忘】,是所有武器的鍛造爐。
“我要兌換【過目不忘】。”她說。
“警告:該技能將永久改變神經信息處理模式,初期可能引發認知負荷過載、記憶混淆、睡眠障礙。是否確認?”
“確認。”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尖銳的刺痛從太陽穴炸開,像有細針順着顱骨縫扎進大腦深處。她猛地閉眼,手指扣住桌沿,指節泛白。眼前閃過的不是黑暗,而是一幕幕不屬於此刻的畫面——
王娟把弟弟的手按在她獎杯上;
蘇天寶拿着她銀行卡在賭場揮霍;
陸聿深在離婚協議上籤下名字,筆尖頓也不頓;
原主縮在廚房角落,聽着家人罵她“廢物”……
這些記憶不屬於她,卻又真實得讓她窒息。
“這不是我。”她咬牙,聲音從齒縫擠出,“這些都不是我。”
她強迫自己睜開眼,視線落在書架最上層那本《經濟學原理》上。深呼吸,起身,取書,翻開第一頁。
文字跳入眼中,像被烙鐵燙進腦海。每一個字都清晰得過分,連排版間距都仿佛刻在神經末梢。她翻頁,前一頁的內容自動在腦中重組,形成一條邏輯鏈,再翻一頁,鏈條延伸,自動標注重點、推導結論、關聯前後章節。
三小時後,她合上書。
閉眼,默念。從第一章到第十二章,一字不差,順序不亂,連腳注都完整復現。她睜開眼,打開文檔,開始整理筆記。鍵盤敲擊聲穩定而密集,不到四十分鍾,一本三十餘萬字的教材被她濃縮成八千字的精要分析,條理分明,邏輯嚴密。
頭痛還在,但已從尖銳轉爲沉悶,像潮水退去後的餘波。她喝了口涼水,喉嚨發緊,卻不再覺得疲憊。相反,她感覺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蒙塵的鏡子被擦亮,所有信息都能被迅速捕捉、分類、儲存。
她站起身,走到書架前,抽出第二本書——《民法典婚姻家庭編解讀》。
翻開第一章,關於離婚財產分割的條款映入眼簾。她的目光掃過,瞬間捕捉到幾個關鍵點:隱匿資產的認定標準、股權代持的法律效力、精神損害賠償的舉證門檻……她忽然想起自己籤下的那份離婚協議,當時只覺得條款復雜,看不懂就籤了。現在再看,那些看似公平的字句裏,藏着多少對她不利的陷阱?
她冷笑一聲,手指在書頁邊緣劃過,像是劃開一層僞裝。
第三本是《社會心理學》。她翻到“群體操控”一章,目光落在“情感綁架”“愧疚誘導”“權威依賴”幾個關鍵詞上。她忽然明白,母親那些哭鬧、弟弟的求救、親戚的指責,根本不是親情,而是一套完整的操控術。她們不需要她真的幫忙,只需要她持續付出,以此確認自己的控制力。
而現在,她不僅能看穿,還能反向拆解。
她合上書,閉眼,腦中自動生成一張思維導圖:左側是母親的行爲模式,右側是心理機制對應,中間用紅線標注出每一次她被操控的關鍵節點。最後,她標記出三個突破口——
一、切斷信息輸入源;
二、建立情緒隔離帶;
三、反向制造認知失調。
她睜開眼,嘴角微揚。
這不是復仇,是清算。
窗外天色仍暗,城市燈火漸稀,唯有幾棟高樓還亮着零星的光。她沒開燈,就坐在書桌前,影子投在牆上,像一尊不動的雕像。電腦屏幕亮着,三份筆記並列打開,每一行字都出自她的記憶,沒有復制粘貼,沒有查閱資料,全憑大腦重構。
系統光幕再次浮現。
“【過目不忘】熟練度:入門(12/100)。”
“檢測到宿主連續高強度使用,建議暫停至少六小時,避免神經損傷。”
她沒回應,只是伸手摸了摸太陽穴。那裏還在隱隱作痛,但比起幾個小時前,已經能承受。她知道系統說得對,可她停不下來。她剛嚐到“看清”的滋味,就像一個在黑暗中爬行多年的人,終於看見了光。
她打開手機,翻出之前保存的幾份公開財報——陸氏集團最近一季度的財務簡報。以前她看這些,只覺得滿紙術語,看不懂就跳過。現在,她一眼就注意到幾個異常數據:應收賬款同比激增47%,但現金流卻未同步增長;子公司“陸恒置業”突然計提大額壞賬,時間點恰好在她離婚後兩周。
她眯起眼。
這不是巧合。
她正要深入分析,書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小寶站在門口,頭發亂糟糟的,手裏還抱着那只瓷碗,眼神迷蒙。
“晚晚……”他小聲叫,聲音帶着剛醒的沙啞,“我……做噩夢了。”
蘇晚立刻合上電腦,起身走過去。她蹲下,與他平視:“夢見什麼了?”
“有人……在追我。”他抓着她的衣角,指尖冰涼,“黑的,我看不清臉。”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後背,發現衣服溼了一片,全是冷汗。
“不怕。”她輕聲說,“阿姨在。”
孩子往她懷裏蹭了蹭,小臉貼着她肩膀,呼吸急促。她輕輕拍着他的背,像昨晚一樣,節奏穩定,一下,又一下。
“他們追不到你。”她說,“因爲門關着,燈亮着,我在。”
小寶的手慢慢鬆了些,呼吸漸漸平穩。她扶着他坐到沙發上,去廚房倒了杯溫水,遞給他。他小口小口地喝,眼神一點點恢復清明。
“還想睡嗎?”她問。
他點點頭,卻又不肯鬆開她的手。
她沒勉強,直接抱起他,走回兒童房。這次她沒脫鞋,就坐在床邊,繼續拍着他的背。他閉着眼,睫毛輕輕顫動,像是還在害怕。
她低聲說:“閉上眼睛,數羊。一只,兩只,三只……”
孩子呼吸越來越沉。
她沒停,繼續數,聲音輕得像風。直到他徹底睡熟,手也鬆了,她才輕輕抽出來,替他蓋好被子,拉好窗簾。
回到書房,她重新打開電腦,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她臉上。她看着財報上的數據,眼神沉靜。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只盯着過去。那些人,那些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現在能看見什麼,能記住什麼,能用這些知識,做成什麼。
她點開一個新的文檔,輸入標題:
《陸氏集團財務異常分析初稿》
手指落在鍵盤上,第一個字敲下。
窗外,東方天際泛起一絲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