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帶着寒意，卷起庭院中的殘枝敗葉，拂過兩人之間沉重的寂靜。
林塵與蘇清顏相對而立，一個神情平靜，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半點波瀾；一個面若冰霜，清冷的目光中卻蘊含着風暴般的復雜情緒。
良久，蘇清顏終於打破了沉默。
“道源之體。”她輕聲開口，聲音比這望月峰的寒風還要冷上三分，“柳煙兒說的，都是真的？”
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如果林塵的體質真如柳煙兒所言，那她之前對林塵的價值評估，就錯得離譜。
林塵坦然地點了點頭：“我不知其名，但她所描述的體質特征，與我自身的感覺大致相符。想來，‘道源之體’這四個字，應該不假。”
得到肯定的答復，蘇清顏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她緊接着問道：“那所謂的‘意志’與‘反噬’之說，是你杜撰出來，用以唬退她的？”
這才是關鍵。如果那只是一個謊言，那麼今天柳煙兒雖然退去，但下一次，她必然會用更強硬、更周密的手段前來。林塵今日的破局之法，將成爲一次性的泡影。
林塵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他看着蘇清顏的眼睛，神情無比認真：“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蘇清顏蹙起了好看的眉頭。
“我確實不知道強行雙修是否會產生‘反噬’，從這個角度說，我是騙了她。”林塵沒有隱瞞自己的虛張聲勢，他知道，在蘇清顏這種人面前，半真半假的說辭，遠比完美的謊言更具說服力。
“但是，”他話鋒一轉，“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我體內的那股力量，對外界的情緒有着極其敏銳的感知。方才柳煙兒以神念窺探我時，它便產生了明顯的悸動與抗拒。我相信，如果我心懷抵觸，它絕不會輕易爲人所用。這並非虛言，而是我身體最真實的感受。”
他將自己的 虛張聲勢，包裝成了一種源於體質的、玄之又玄的直覺。這是一種無法被證實，也無法被證僞的說法，卻恰恰最能令人信服。
蘇清顏靜靜地聽着，清冷的眼眸中光芒閃爍不定。她在分析林塵話語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
最終，她選擇相信。
因爲林塵沒有必要在這種事上對她撒謊。他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你今日，行事太過冒險。”蘇清顏的聲音緩和了幾分，帶着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後怕，“你可知，以柳煙兒的性子，若非被你最後那番話點中了要害，她真的會殺了你。”
“我知道。”林塵的回答平靜得可怕，“但若我不站出來，任由你們二人交手，結果只會更糟。”
他直視着蘇清顏，一字一頓地說道：“蘇師姐，恕我直言，以你當時的狀態，你勝不了她。一旦你落敗，我便會淪爲她的階下囚，生死任由她拿捏。與其將命運交到別人手上，我寧願自己賭一把。”
這番話，雖然直白得有些傷人，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蘇清顏的嬌軀微微一顫，無法反駁。
是啊，她當時已經抱着拼死一戰的決心，但她自己心裏清楚，勝算，不足三成。
林塵是在救她，但歸根結底，他是在自救。
這份冷靜的判斷力，這份在絕境中放手一搏的勇氣……他真的只是一個在雜役院待了三年的少年嗎？
蘇清顏第一次對自己看人的眼光，產生了一絲懷疑。她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看透過眼前這個名義上的道侶。
“你提出的一個月之約……”蘇清顏深吸一口氣，將紛亂的思緒壓下，“你當真覺得，你有選擇的餘地？”
“爲何沒有？”林塵反問，“主動權，現在掌握在我手裏。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了。至少，這一個月，我是安全的。而且……”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對於蘇師姐而言，這不也是一個機會嗎？一個讓你心無旁騖，全力以赴的機會。”
蘇清顏瞬間明白了林塵的言外之意。
柳煙兒的出現，打破了平衡，也打破了她原本那份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態。現在，她不再是唯一的選擇，她成了競爭者。
想要贏得這場競爭，她就必須拿出比柳煙兒更有吸引力的籌碼。
“我明白了。”蘇清顏點了點頭，她是一個極爲聰明的女人，一點就透。
只見她玉手一翻，一個精致的白玉瓷瓶和一個古樸的儲物袋，便出現在了她的掌心。
“這裏面，是三枚‘上品凝氣丹’，足以讓你在突破之時，靈力更加精純凝練，根基穩固。”她將瓷瓶遞給林塵。
上品凝氣丹！
林塵心中一動。這種丹藥在宗門內，只有核心弟子才能按月領到一枚，價值不菲。蘇清顏一出手就是三枚，不可謂不大方。
但這，僅僅只是開始。
蘇清顏又將那個儲物袋遞了過來，聲音平淡地介紹道：“這裏面，有一枚‘築基丹’。”
轟！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林塵的腦海中炸響！
築基丹！
那是所有煉氣期修士夢寐以求的至寶！一枚築基丹，足以讓一名煉氣十層的修士，憑空多出三成築基的成功率！在青雲宗，只有對宗門做出巨大貢獻的內門弟子，或是那些天資絕世的真傳弟子，才有機會被賜予。其價值，根本無法用靈石來衡量！
蘇清顏竟然將如此貴重的東西，現在就交給了他？
“這是……”林塵的聲音都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是我的誠意。”蘇清顏的語氣依舊清冷，但眼神卻無比堅定，“我不僅要你助我突破瓶頸，我還要讓你以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你的實力越強，對我的幫助才越大。一枚築基丹，是我對你未來的投資。”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儲物袋裏，還有一枚玉簡。裏面記載了我從煉氣到築基的所有修煉心得，以及我對《望月訣》的一些獨到見解。或許，對你有所裨益。”
如果說築基丹是物質上的巨大投入，那麼這份修煉心得，就是精神層面的傾囊相授！這代表着，蘇清顏已經開始真正將他視作一個平等的合作者，一個值得培養的盟友！
林塵接過儲物袋，入手微沉，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用一場驚心動魄的豪賭，爲自己贏來了全新的地位和無法想象的資源。
“多謝師姐。”林塵鄭重地收起東西，躬身一禮。這一次的感謝，發自真心。
“不必謝我。”蘇清顏淡淡道，“這是你應得的。記住，我們只有一個的目標，在一個月內，讓你的修爲，以及你對我的信任，都超過柳煙兒能給你的預期。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她轉身，留給林塵一個清麗的背影：“去靜室吧，突破煉氣四層。我會爲你護法。”
說完，她便走到庭院一角的石凳上坐下，閉上了雙眸，仿佛一尊絕美的冰雕，融入了這清冷的月色之中。
林塵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
這個女人，行事果決，氣魄驚人。一旦認清了形勢，便能立刻拋出最大的籌碼，毫不拖泥帶水。與這樣的人合作，既充滿了壓力，也充滿了機遇。
他不再猶豫，轉身走進了那間靈氣氤氳的靜室。
石門緩緩關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靜室內，空無一物，只有地面上刻畫着一座巨大的聚靈法陣。四周牆壁上鑲嵌的月光石，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林塵盤膝坐在法陣中央，只覺得無窮無盡的精純靈氣，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涌入他的體內。
他先是打開了那個白玉瓷瓶，倒出了一枚龍眼大小，通體瑩白，散發着沁人丹香的上品凝氣丹。
沒有絲毫猶豫，他張口將其吞入腹中。
轟！
一股溫和而磅礴的藥力，瞬間在他體內化開，如同一股清泉，融入他那早已沸騰的靈力海洋之中。原本有些躁動的靈力，在這股藥力的安撫下，迅速變得平穩而凝練。
林塵閉上雙眼，運轉心法，引導着這股龐大的能量，開始沖擊那層早已搖搖欲墜的瓶頸壁障。
一次，兩次，三次……
每一次沖擊，都讓那層壁障上的裂紋更多一分。
太虛鴻蒙體在這一刻，展現出了它無與倫比的霸道之處。那些涌入體內的靈氣，幾乎不需要怎麼煉化，就被它貪婪地吞噬、轉化，變成了最精純的鴻蒙靈力。
咔嚓！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清脆碎裂聲，轟然響起！
那層困擾了林塵數月的煉氣三層瓶頸，在海量的靈氣與丹藥之力的雙重沖擊下，終於被徹底摧毀！
一股遠比之前強大數倍的氣息，從林塵的體內轟然爆發！
煉氣四層，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