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村的調研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中繼續進行。
韓非心不在焉，大部分心思都用在如何再次接近那塊可疑的玉牌上。
而慕玥則因爲剛才莫名的心慌，把帆布包看得更緊了，幾乎寸步不離身。
“韓非，你看這個問卷數據，”李卿琴苦惱地湊過來，指着手機屏幕上的統計圖，“回收了三十份，但有效樣本好像不太夠，而且年齡分布太集中了，都是年輕人，代表性不夠啊。”
韓非瞥了一眼那粗糙的餅狀圖，下意識道：“抽樣方法本身有偏差，在入口處隨機發放，更容易吸引時間充裕、對民俗文化本身興趣不大的年輕遊客。應該在不同功能區域、不同時間段分層抽樣，並設置篩選問題……”
他說到一半，猛地停住。又說多了。
果然，三個女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李卿琴張大了嘴：“韓、韓非……你還懂統計學？”
趙雯婷推了推眼鏡，眼神發亮：“分層抽樣？篩選問題？這聽起來好專業！”
慕玥更是目光灼灼，像是發現了新大陸：“韓非，你到底還藏着多少我們不知道的技能？”
韓非：“……”他面無表情地別開臉，“……書上看的。”
“哪本書這麼厲害？我也去看看！”李卿琴追問。
“……忘了。”韓非再次祭出萬能答案。
三人顯然不信，但看他不想說，也不好再問。慕玥打圓場道：“那……大神，現在這情況還有救嗎？”她半開玩笑地用了大神這個稱呼。
韓·前魔尊·非被這句大神叫得眉心一跳。他沉默了幾秒，認命地拿過李卿琴的手機：“數據導出來，我處理一下。”
他找了個陰涼處的石凳坐下，三個女生圍在他身後。
只見他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操作，打開一個她們沒見過的軟件，其實是他在網上找的免費統計工具，但被他用出了高端金融終端的感覺，導入數據，快速進行數據清洗、加權處理、交叉分析……
屏幕上各種圖表飛快切換，令人眼花繚亂。
“缺失值用均值填補，年齡層加權系數調整……嗯，消費意願和遊覽時長呈正相關，但與文化體驗深度負相關……看來商業化確實擠壓了核心價值……”他一邊操作一邊低聲自語，完全是前世主持魔道大會分析靈材分配時的狀態。
不到十分鍾，他把手機遞還給李卿琴：“好了。重新生成了報告，結論和建議部分我也微調了，更符合數據支撐。”
李卿琴接過手機，看着那份煥然一新、圖表專業、分析透徹的報告，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趙雯婷湊過去看，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我們剛才那份問卷做出來的？看起來像專業諮詢報告！”
慕玥看着韓非，眼神復雜極了，有驚嘆，有好奇，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探究。這個同學，真的太神秘了。
韓非被她們看得渾身不自在，站起身：“差不多了，走吧。”
調研任務超額完成，時間也到了中午。四人找了家看起來還算幹淨的小飯館解決午飯。
“老板，點菜！”李卿琴拿着菜單，興致勃勃，“我要這個農家小炒肉！雯婷你呢？”“我看看……地三鮮吧。”“慕玥呢？”“嗯……西紅柿炒蛋吧，清淡點。”
三人點完，看向韓非。
韓非看着菜單上的價格，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一個炒青菜都要十八塊？搶錢嗎？
“我不用了，不餓。”他合上菜單。剛才慕玥給的面包還沒消化完，能省則省。
“那怎麼行！”慕玥立刻反對，“走了半天肯定餓了，AA制也沒多少錢的！老板，再加一個……呃，韓非你想吃什麼？”
韓非的視線在菜單上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最便宜的：“米飯，一碗。”
衆人：“……”
最後，在三個女生的堅持下，還是給他點了一盤酸辣土豆絲。
韓非看着那盤價值十五塊的土豆絲，感覺每一口都在吃他的修煉資金。
吃飯間隙，李卿琴和趙雯婷去洗手間。桌上只剩下韓非和慕玥。
機會又來了！她的包就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韓非正琢磨着該怎麼自然地去碰那個包，慕玥卻忽然開口：“韓非，謝謝你啊。”
韓非動作一頓：“……謝什麼？”
“謝謝你今天幫我們這麼多啊，”慕玥咬着筷子，眼睛彎彎的，“要不是你，我們報告肯定沒這麼順利。你懂的東西真的好多，好厲害！”
又是這種純粹崇拜的眼神。韓非感覺比面對強敵法術轟擊還不自在。他硬邦邦地回答：“……沒什麼。”
“你就別謙虛啦！”
慕玥笑道，忽然想起什麼，從包裏拿出那個玉牌護身符，在手裏摩挲着，“說起來，剛才真是嚇我一跳，突然就覺得心慌，好像這東西要丟了一樣。看來它跟我還挺有緣分的，嘿嘿。”
她主動提到了玉牌！韓非精神一振，順勢問道：“一直戴着？沒離過身？”
“差不多吧，”慕玥點頭，“小時候好像生病摘下來過一段時間，具體記不清了。我媽說後來我身體好了就又戴上了。反正戴着也沒什麼壞處，就當個念想。”
生病摘下來？身體好了又戴上？韓非敏銳地捕捉到這幾個關鍵詞。
這時間點未免太巧合。難道這玉牌不是在溫養什麼，而是在……鎮壓什麼？或者吸收什麼？
他正想再套點話，慕玥卻把玉牌隨手塞回包裏，站起身：“她們怎麼還沒回來？我去看看哦。”說着就朝洗手間方向走去。
又失敗了！韓非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握拳。這女人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每次話題剛到關鍵就溜走！
飯後，四人繼續閒逛消化食。路過一個賣烤腸的小攤，香氣撲鼻。
“哇！烤腸！”李卿琴眼睛亮了，“走走走，饞死我了！我請客！”
她拉着趙雯婷跑去買。慕玥也有點心動，看向韓非：“韓非，你要嗎？”
韓非面無表情地搖頭。凡間油膩食物，於修行無益，主要是沒錢。
然而，當李卿琴舉着幾根烤腸跑回來，分給慕玥和趙雯婷時，韓非的目光卻驟然一凝，猛地落在慕玥手中那根烤腸上！
不是烤腸本身，而是插着烤腸的那根竹籤！
那竹籤的材質似乎有些特別！
在他的感知中，竟然散發着極其微弱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清涼氣息！雖然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但本質極高！
這是天茗竹？
雖然只是最最低等的、近乎廢棄的邊角料，但這確實是靈界一種常見的低階靈植，有微弱靜心寧神之效，通常用於制作低級符紙或一次性法器載體！
這種地方怎麼會出現天茗竹？哪怕只是廢棄的竹籤？！
韓非的心髒猛地跳動起來。難道這個世界，並非完全絕靈？！
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地掃向那個烤腸攤。攤主是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叔，正忙着翻烤腸，毫無異常。
“韓非？你怎麼了？”慕玥被他突如其來的嚴肅眼神嚇了一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你也想吃烤腸了？早說嘛，分你一半？”她以爲韓非是不好意思要，現在又眼饞了。
韓非沒理會她，大步流星地走到烤腸攤前，死死盯着那些插烤腸的竹籤，聲音低沉：“這竹籤，從哪裏來的？”
攤主大叔被問得一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啥？竹籤？就批發市場買的啊，一袋子幾百根，咋了小夥子？有啥問題？”
“批發市場哪一家？”韓非追問，語氣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大叔被他問得有點發毛：“就……就城南那個最大的農副產品批發市場啊，具體哪家我哪記得！不是，你買不買烤腸？不買別耽誤我做生意！”
韓非盯着那堆竹籤，眼神變幻。批發市場……流通環節太多，源頭難以追溯。但這無疑是一條極其重要的線索！
“喂，韓非，你到底怎麼了？”慕玥也跟了過來，擔憂地看着他，“這竹籤有什麼不對嗎？”
李卿琴和趙雯婷也面面相覷，覺得韓非的反應古怪極了。
韓非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又失態了。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激動，恢復面癱臉，對攤主道：“……沒什麼。來一根烤腸。”
他付了錢——三塊錢，平時絕對舍不得拿着那根插着天茗竹竹籤的烤腸，轉身就走。
三個女生趕緊跟上。
“韓非，你沒事吧？”慕玥小聲問。
韓非咬了一口烤腸，味同嚼蠟，全部心神都在指尖那根微涼的竹籤上。
他搖搖頭，目光望向遠方，仿佛要穿透這凡俗的喧囂，看到那隱藏的、可能存在的靈機。
“沒事。”他低聲說，嘴角卻難以抑制地，極其細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看來，這個世界，比他想象的有趣得多。
重返靈界的路，似乎……出現了一絲微光。
雖然這絲微光，目前來看，價值三塊錢，還附贈一根烤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