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牆在晨光的映照下,呈現出一種青灰色調,仿佛被歲月侵蝕的古老遺跡。栓子嬸蜷縮在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味道的被褥裏,身體微微顫抖着。她緊閉雙眼,試圖屏蔽掉那從院外傳來的雞叫聲,但這聲音卻像惡魔的低語一般,不斷在她耳邊回響。
這雞叫聲,曾經是她兒時在外婆家的清晨中最熟悉的聲音,那時候,外婆會早早起床,準備好熱氣騰騰的早餐,然後帶着她去院子裏喂雞。然而,如今這聲音卻成了她每晚噩夢的序曲,預示着新一天的折磨即將開始。
每天,當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那微弱的陽光還未完全驅散黑夜的陰霾時,栓子娘就會拄着那根桃木拐杖,踩着滿地的霜花,緩緩走進這間屋子。她的腳步雖然有些蹣跚,但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沉重,仿佛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當初就該聽王媒婆的,買個本分的女人回來!可是栓子就看中了你!””栓子娘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屋子裏炸響,那根桃木拐杖重重地杵在炕沿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震得牆上的灰簌簌地往下掉。栓子嬸的身體猛地一顫,她驚恐地睜開眼睛,看着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的老太婆。
栓子娘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劍,直直地刺進栓子嬸的心髒。她那渾濁的眼睛裏燃燒着怨毒的火焰,仿佛要將栓子嬸吞噬。突然,栓子娘那枯枝般的手指如同鐵鉗一般緊緊掐住了栓子嬸的下巴,用力之大,讓栓子嬸幾乎無法呼吸。
栓子娘的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栓子嬸的皮肉裏,在她那蒼白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的血痕。栓子嬸痛苦地呻吟着,但她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地忍受着這一切。
這樣的辱罵和折磨對於栓子嬸來說,幾乎已經成爲了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如同每天都要吃飯睡覺一樣。而這一切,都源自於栓子娘那近乎瘋狂的行爲。
一日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屋頂上,發出噼裏啪啦的巨響。雨水順着屋頂的破洞漏下來,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也打溼了栓子嬸單薄的衣裳。栓子娘會突然毫無征兆地從自己的袖管裏摸出一根縫衣針,然後以一種令人驚嘆的精準度,將針尖狠狠地扎進栓子嬸的手臂裏。伴隨着這一動作,栓子娘還會惡狠狠地罵道:“讓你裝死!”仿佛栓子嬸所遭受的痛苦,都只是她自找的一樣。
栓子娘站在門口,看着蜷縮在炕角發抖的栓子嬸,冷笑一聲:“死了倒幹淨,省得浪費糧食!” 說完,“哐當” 一聲摔上門,任由冰冷的雨水灌進屋子。呼嘯的狂風裹挾着雨水灌進屋內,吹得油燈忽明忽暗,栓子嬸渾身溼透,牙齒止不住地打顫。
就在這時,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從腹部襲來。栓子嬸蜷縮成蝦米狀,雙手死死抱住肚子,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她想喊,喉嚨卻像被無形的手掐住,發不出半點聲音。黑暗中,她仿佛看見無數雙眼睛在盯着自己 —— 是圍觀村民冷漠的眼神,是栓子娘惡毒的眼神,還有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哀怨的眼神。
劇痛一陣接着一陣,如洶涌的潮水將她淹沒。栓子嬸的意識開始模糊,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撕裂,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正從身體裏不斷涌出。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卻抵不過腹中傳來的劇痛。
那細細的血珠,從針眼處慢慢地滲出來,在栓子嬸那粗糙的布衫上暈開,形成了一個個小小的紅點。這些紅點,看上去竟然與那天她逃跑時看到的野菊花瓣驚人地相似。
然而,面對如此殘酷的折磨,栓子嬸卻始終咬着嘴唇,一聲不吭。她只是默默地忍受着這一切,任由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無聲地滑過她的臉頰,然後順着她的鬢角流淌下去,浸溼了她發間的那些碎發。
肉體的疼痛尚能忍受,精神的折磨卻如附骨之疽。每當夜深人靜,栓子娘的咒罵聲就會在她腦海中不斷回響,與逃跑時的犬吠、鐵鏈的譁啦聲交織在一起。她常常在噩夢中驚醒,伸手去摸腹部,卻只觸到平坦的小腹 ——,如今卻空蕩蕩的,仿佛連靈魂都被抽走了一塊。
當栓子撞開房門時,屋裏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栓子嬸昏迷在血泊中,身下的被褥早已被浸透。栓子的瞳孔猛地收縮,他沖過去抱起她,大聲喊着赤腳郎中的名字,聲音裏帶着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亂。
接下來的幾天,栓子像變了個人。他守在栓子嬸的床邊,端水喂藥,小心翼翼地給她擦拭身體。“你別怨娘,她就是盼孫心切。” 栓子坐在炕沿,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好好的,以後咱們還會有孩子。” 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可栓子嬸卻覺得惡心,這雙手曾經將鐵鏈套在她的脖子上,如今卻裝作深情的模樣。
“好好跟我過日子吧,別再折騰了。” 栓子把臉埋在她的頸間,呼出的熱氣噴在皮膚上,“你看,除了我,還有誰會對你這麼好?外面的人只會把你當不當人,只有我會護着你......” 這些話像蜜糖包裹的毒藥,一點一點侵蝕着栓子嬸的意志。
山風依舊呼嘯,可栓子嬸的心卻比這寒冬臘月還要冷。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聽着栓子在耳邊的甜言蜜語,突然覺得可笑。這個囚禁她、折磨她的男人,現在卻想用虛假的溫情讓她心甘情願地留下。她的眼神空洞而冰冷,任由栓子握着她的手,心裏卻在暗暗發誓: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逃離這個吃人的地方。
然而,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山坳裏,希望就像夜空中最微弱的星光,看似觸手可及,實則遙不可及。栓子的溫柔攻勢仍在繼續,栓子娘雖然不再打罵,但眼神裏的厭惡卻絲毫未減。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栓子嬸的內心在絕望與希望之間不斷掙扎,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下一次逃跑的機會,會在何時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