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甜看着碟子裏那塊晶瑩剔透、裹着蜜汁的火方,仿佛那不是一道名貴菜肴,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吃?在經歷了這樣的羞辱和威脅之後,她怎麼可能還有胃口吃東西?胃裏早已被憤怒和恐懼填滿,堵得發慌。
但在容璟那雙沒什麼溫度卻又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她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他就像一位掌控生死的帝王,而她不過是匍匐在他腳邊、生死皆由他心念決定的螻蟻。那句“以後還能不能安心做你的小甜品,還得看我的心情”像緊箍咒,牢牢地套在她的頭上。
她艱難地拿起筷子,手指微微顫抖,夾起那塊蜜汁火方,送入口中。頂級食材的口感自然是極好的,入口即化,鹹甜適中。可對蘇甜來說,味同嚼蠟,甚至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她幾乎是機械地、用力地吞咽着,每一下都感覺那塊食物沉重地滑過食道,墜入她那顆因屈辱而緊縮的胃裏。
她低着頭,盡可能避免與容璟有任何視線接觸,只想盡快結束這頓酷刑般的晚餐。
容璟似乎很滿意她這副敢怒不敢言、被迫順從的模樣,他自己用餐的動作依舊優雅從容,偶爾瞥向她一眼,眼神裏帶着一種玩味的審視,仿佛在欣賞一出由他親自導演、並且主角只能按他劇本走的戲劇。
就在蘇甜食不知味地艱難進食容璟後面給她夾的食物時,包間的雕花木門被輕輕叩響。
“進。”容璟頭也沒抬,聲音淡漠。
服務生推開門,但進來的並非上菜的服務員,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穿着香奈兒最新季套裝、妝容精致、身姿婀娜的年輕美女走了進來。她笑容明媚,聲音嬌嗲:“容璟哥,果然是你呀!我剛在外面看到你的車了,聽說你在這裏吃飯,過來打個招呼。”
美女的出現,讓原本就緊繃的氣氛變得更加復雜。
美女的目光在包間內快速一掃,首先落在主位的容璟身上,笑容愈發甜美。然而,當美女的視線轉到容璟對面、正低着頭、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的蘇甜身上時,那甜美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瞬,尤其是,她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容璟拿着的公筷夾着菜往蘇甜面前放。
容璟給人夾菜?這簡直是天方夜譚!美女自認識容璟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女人有過這種甚至稱得上“體貼”的舉動!哪怕是敷衍的客套都沒有!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和敵意瞬間從美女心底涌起。但她很快調整好表情,維持着名媛的風度,只是看向蘇甜的眼神裏,已經帶上了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輕蔑。
“這位是……?”美女笑着問道,聲音依舊甜美,但目光卻像刀子一樣在蘇甜身上刮過,注意到她簡單的衣着和旁邊那束與這裏格調格格不入的普通品種的百合花後,那抹輕蔑更深了。
蘇甜在她進來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那股強烈的、不加掩飾的敵意,尤其是對方看到容璟給她夾菜時,那眼神幾乎能把她凌遲。她瞬間如坐針氈,後背繃得更直了,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縮得更小。
容璟這才仿佛剛注意到美女進來,淡淡地瞥了美女一眼,沒什麼情緒地應了一聲:“嗯。”算是打過招呼,卻沒有要介紹蘇甜的意思。
蘇甜感受到美女那審視的目光,只覺得頭皮發麻。她不想卷入任何與容璟有關的女人之間的紛爭,尤其是眼前這位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大小姐。她連忙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禮貌卻疏離的微笑,主動開口,聲音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您好,我叫蘇甜,是…容先生侄女容雪的朋友。只是碰巧遇到,容先生順便…叫我一起吃點東西。”
她刻意強調了“容雪的朋友”和“順便”,試圖劃清與容璟的界限,表明自己絕非林曼琪所想的那種關系,希望對方能收起那可怕的敵意。
然而,容璟仿佛沒聽到她這番急於撇清關系的解釋。他正好用公筷又夾起一塊清蒸東星斑最嫩滑的魚腹肉,非常自然地越過半張桌子,又放到了蘇甜面前那只幾乎沒怎麼動過的碟子裏。
“這裏的魚不錯,嚐嚐。”他的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只是隨口一提,但動作卻再次讓在場的兩個女人都愣住了。
蘇甜:“!!!”她難以置信地看向容璟,眼神裏充滿了驚恐和“你到底想幹什麼”的質問。他難道沒看見這位美女的眼神都快能殺人了嗎?他這是嫌她死得不夠快?
美女臉上的笑容幾乎快要掛不住了。容璟不僅沒有否認,反而用行動無聲地駁斥了蘇甜的“撇清”!這簡直是在打美女的臉!
美女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和嫉妒,自顧自在容璟旁邊的空位坐了下來——那個位置原本離容璟更近,遠比蘇甜的位置有暗示性。她笑得更加明媚,仿佛女主人般:“原來是小雪的朋友啊。蘇小姐…在哪裏高就呢?”她刻意放緩了語調,帶着一種上位者的探究。
蘇甜只覺得那目光如芒在背,硬着頭皮回答:“我…自己開了一家小甜品店。”她希望這個足夠“平凡”的身份能讓對方降低戒心。
果然,聽到“開了一家小甜品店”,美女眼中最後一絲警惕徹底轉化爲了赤裸裸的輕視和不屑。一個小小甜品師?也配坐在容璟身邊?也配讓容璟給她夾菜?簡直是笑話!看來只是容璟一時興起,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消遣玩意兒罷了,根本不足爲慮。
“哦?甜品店啊?”美女拖長了語調,笑容裏帶上了幾分嘲諷,“那挺好的,自食其力。不過這種小生意挺辛苦的吧?容璟哥也是,請人吃飯怎麼選這種地方,蘇小姐怕是會不習慣吧?”她話裏話外都在強調着階級差距,暗示蘇甜與這個場合格格不入。
蘇甜臉上火辣辣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頭。但她只能勉強維持着笑容:“還好,雲山閣很好,是我高攀了。”她只想盡快結束這場對話。
美女還想再說些什麼,進一步打壓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情敵”,容璟卻在這時放下了筷子。
他拿起熱毛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仿佛完全沒聽到兩個女人之間暗流涌動的機鋒,也完全沒在意美女坐下說的那些帶着刺的話。
他抬眼,目光終於落在美女身上,語氣依舊平淡,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林小姐吃過了?”
林美女一愣,隨即笑道:“還沒呢,剛和朋友碰面,正要去吃就看到你的車了。容璟哥你們這就吃完了?不如……”
“我們吃完了。”容璟打斷她的話,直接站起身,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留戀,“你慢用。”
說完,他甚至沒再看林美女瞬間變得難看之極的臉色,徑直走向門口。經過蘇甜身邊時,他腳步微頓,側頭看她一眼,聲音不高,卻帶着命令:“走了。”
蘇甜還完全處在懵逼狀態。這就走了?他居然就這麼直接把林美女晾在那裏了?那位林小姐的臉色沉得都快能結冰碴。
蘇甜哪裏敢耽擱,立刻如蒙大赦般站起來,看也不敢看林美女,抓起窗邊矮榻上的百合花,幾乎是小跑着跟上容璟的腳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道冰冷怨毒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的背影刺穿。
直到走出包間,穿過回廊,重新坐進那輛令人窒息的邁巴赫裏,蘇甜的心髒還在砰砰狂跳。
她看着窗外飛速後退的夜景,心裏一片冰涼和混亂。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容璟的威脅羞辱,林美女的敵意輕視……而她,就像他們這些上位者愛情遊戲或者權力遊戲中無意被卷入的、無足輕重的炮灰,是容璟用來氣走林美女的工具,也是林美女眼中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笑話。
她緊緊抱着懷裏的百合花,花瓣因爲之前的顛簸和緊張有些蔫了。她只覺得前路茫茫,危機四伏。
容璟的心思深不可測,他今天看似替她解了圍(雖然困境也是他帶來的),但他那句“看心情”依然高懸在她頭頂。而今天徹底得罪了林美女,那個女人看起來就不是善茬,誰知道會不會因此遷怒於她和她的小店?
權勢壓人,翻雲覆雨。她這種小人物,在他們眼裏,恐怕真的和螞蟻沒什麼區別。
邁巴赫在夜色中平穩疾馳,蘇甜看着窗外陌生的道路,心一點點沉下去。
這個男人,到底還想做什麼?
她緊緊閉上眼睛,幾乎能預見到自己那間小小甜品店轟然倒塌的畫面。
也許……她去見父母的日子,真的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