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ICU手術室門外,被拉伸得粘稠而漫長。
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隨着陳淵內心最深沉的煎熬。
他依舊靠牆而坐,雙目緊閉,整個人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五感已經提升到了極致,仔細地捕捉着門內傳出的任何一絲細微的聲響。儀器的輕微蜂鳴,金屬器械的碰撞,專家們低沉而快速的交流,每一個聲音都牽動着他緊繃的神經。
走廊的另一頭,馬坤和他最精銳的手下們,已經構建起了一道密不透風的防線。任何試圖靠近這層樓的人,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攔下。整個江城第一人民醫院,此刻已然成爲了一座戒備森嚴的堡壘。
城市的脈搏,也因一個人的意志而改變。
江城,這座平日裏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此刻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所有的出城通道都被荷槍實彈的警員封鎖,天空中不時有直升機低空掠過,執行着空中巡邏任務。無數市民被這突如其來的全城戒嚴搞得人心惶惶,各種猜測與流言在網絡上瘋狂發酵,但很快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壓制,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因爲那個坐在醫院走廊裏的男人。
馬坤悄無聲息地走到陳淵身邊,將一部加密的軍用平板電腦,恭敬地遞了過去。
“淵主,您要的東西,來了。”
陳淵緩緩睜開眼,接過平板。屏幕上,是青龍剛剛傳來的,關於“鳳凰殘羽”的初步情報匯總。
情報的第一部分,證實了他的猜測。“鳳凰殘羽”這個組織,在五年前那場幾乎將其連根拔起的毀滅性打擊之後,確實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就像一群躲在陰暗角落裏的毒蛇,舔舐着傷口,銷聲匿跡。全球範圍內,幾乎再也找不到他們活動的蹤跡。
然而,情報的第二部分,卻讓陳淵的瞳孔,微微收縮。
根據“天網”系統對全球海量數據的深度挖掘和關聯分析,發現在過去三個月裏,“鳳凰殘羽”有重新抬頭的跡象。而最關鍵的一條信息是,早在半個月前,就有一名被標記爲“鳳凰殘羽”外圍高級成員的間諜,代號“夜鶯”,秘密潛入了江城。
陳淵的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滑動,調出了“夜鶯”的資料。照片上的男人,看起來平平無奇,屬於那種扔進人堆裏就再也找不出來的類型。但他的履歷,卻沾滿了血腥。前暗影特戰隊成員,精通爆破、暗殺與情報滲透,三年前叛逃,加入了“鳳凰殘羽”。
“夜鶯”潛入江城的時間,是半個月前。
而福利院的大火,發生在三天前。
這中間,有長達十二天的時間差。
陳淵的眉頭,第一次緊緊地鎖了起來。
以“鳳凰殘羽”的行事風格,如果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陳雪,絕不會等待這麼久。他們會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完成任務,然後迅速撤離。
這十二天,“夜鶯”在做什麼?
陳淵的目光繼續下移,很快,一條被標記爲“高亮”的信息,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夜鶯’在潛入江城後,並未對陳雪進行任何形式的監控或接觸。其主要活動軌跡,集中在江城的老城區,以及城郊的一處廢棄礦區。經分析,他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尋找東西?
陳淵的腦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劃過。
他瞬間明白了。
“鳳凰殘羽”此次重現江城,首要目標,並不是爲了報復他,也不是沖着小雪來的。他們有別的,更重要的目的。
而對小雪的襲擊,更像是一個臨時起意的惡毒計劃。或許是他們在調查的過程中,意外發現了陳雪的存在,發現了她與自己的關系。於是,他們便策劃了這場縱火案,一石二鳥。
既可以達成他們原本的目的,又能用他唯一的親人作爲誘餌,將他引回江城,這個他們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好一招將計就計。”陳淵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贊許。
他們知道,只要陳雪出事,自己無論身在何處,都一定會回來。而只要自己踏入江城,就等於踏入了他們編織好的棋盤。
“歡迎回家,遊戲才剛剛開始。”
那句血字的挑釁,此刻在他腦中回蕩,有了全新的含義。
這不僅僅是挑釁,更是一種宣告。宣告他們已經布好了局,等待着自己這個“主角”入場。
“既然是棋局,就看誰的棋子,更硬了。”陳淵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他抬起頭,看向馬坤。
“通知玄武,將‘天網’的監控重點,立刻轉移到江城的老城區和城郊廢礦。我要知道,那裏在過去的一百年裏,發生過的每一件異事,埋葬的每一個秘密。”
“是!”
“另外,”陳淵的眼神變得幽深,“告訴青龍,我要‘夜鶯’的所有資料。他的背景,他的老師,他加入‘鳳凰殘羽’的引路人。我要知道,是誰,給了他來江城尋找東西的任務。”
他很清楚,“夜鶯”這種級別的角色,不過是個棋子。他要做的,是透過這枚棋子,看到背後那個執棋的手。
馬坤領命,立刻轉身去傳達指令。
陳淵重新將目光投向平板。他知道,這場遊戲的本質,已經從單純的復仇,變成了一場信息戰。誰能先一步洞悉對方的底牌,誰就能掌握主動權。
“鳳凰殘羽”以爲他們占據了先手,但他們卻算錯了一件事。
他們不知道,當代的戰爭,早已不是刀劍與槍炮的對決。
在陳淵所構建的“天網”系統面前,任何秘密,都無所遁形。
就在這時,ICU手術室那盞代表着“手術中”的紅色指示燈,“啪”的一聲,熄滅了。
走廊裏所有人的心,都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陳淵猛地站起身,那快到極致的動作,甚至帶起了一陣微風。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那扇即將開啓的門。
這一刻,他不是運籌帷幄的淵主,也不是冷酷無情的復仇者。
他只是一個等待着妹妹命運宣判的,哥哥。
“吱呀——”
沉重的隔離門,被緩緩推開。
滿臉疲憊的艾米麗·懷特博士,第一個走了出來。她摘下臉上的口罩,那張平日裏總是充滿自信的臉上,此刻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緊隨其後的,是漢斯教授和一群同樣神情肅穆的專家。
陳淵的目光,越過所有人,落在了艾米麗的臉上。
他的嘴唇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那只曾攪動世界風雲的手,此刻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最終,他用沙啞得幾乎不似人聲的嗓音,艱難地問出了那個他最恐懼,也最渴望知道答案的問題。
“她……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