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霧緊張到不知所措。
她甚至啪的一聲把筆記本電腦合上了,房間裏瞬間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她盯着銀色的筆記本外殼,一時之間大腦一片空白,只覺得心在嗓子眼兒裏,噎得慌。
幾秒後,她又猛地把筆記本重新打開。
屏幕再次亮起,那行字還靜靜地躺在郵件裏,一個字都沒變。
她沒有看錯。
另一邊,上海,零域總部。
頂樓的會議室裏安靜得只聽得見投影儀風扇的轉動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淮海路繁華的街景。
江知野坐在主位上,背靠着寬大的皮質座椅,正盯着自己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他的嘴角,勾着一個帶着點惡趣味的笑容。
這時,坐在他對面長桌旁的裴亞超,剛剛結束自己的設計講解,看着江知野有些緊張地開口:
“江總,不知道我設計的這個場景構造氛圍,還可以嗎?”
這句話把江知野從郵件裏拉了回來。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長桌,直直地看向裴亞超的眼睛。
他開口,聲音很平,聽不出什麼情緒。
“你喜歡的東西,”他頓了一下,“我都喜歡。”
裴亞超完全沒聽出這句話裏更深的意思,只當是老板對自己作品的最高贊賞,臉上瞬間涌起一陣喜悅:“謝謝江總!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的!”
只有站在江知野身後不遠處的周助理,眉頭忽然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江知野沒再看裴亞超。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寫下了另一封郵件。
廈門,林霧的房間裏。
就在她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時候,電腦右下角,再次彈出了新郵件的提示。
她像是被驚到一樣,點開了那封郵件。
【下周有一個很大的遊戲博覽會,晚上七點結束後,會有一些遊戲公司的創始人和投資人組織的晚宴,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去介紹你的那本書,給我們合作的這個項目,拉動投資,你有信心嗎,林編輯。】
江知野很自然地,把一切都拉回了工作上。
林霧看着這封郵件,把上面的每一個字都讀了好幾遍。
然後,她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進了椅子裏。
她不禁苦笑一下。
自己這麼普通,怎麼會想到一個大總裁要看上自己這種狗血的劇情。
她自言自語道:“以後要少看一點言情小說了。”
隨後,她坐直身子,迅速地回復了一個笑臉的表情,和一句:【樂意前往。】
林霧回上海的時候,是她父親送她去的高鐵站。
檢票口前,父親幫她把行李箱的拉杆提起來,囑咐道:“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就給家裏來個電話。”
林霧點點頭:“知道了,爸。”
“這一走,下次回來,就該過年了吧。”父親看着她,眼神裏都是不舍。
“嗯,過年就回來了。”
“正好,”父親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過年回來,就和亞超家裏人一起吧,我們兩家坐下來,找人算算婚期。你媽媽這個身體,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讓她早點看着你結婚,心裏也能踏實。”
林霧的目光垂了下去,看着自己的鞋尖。過了片刻,她才抬起頭,似乎是妥協,對父親點了點頭。
上了高鐵,找到座位,林霧靠着椅背,前所未有的疲憊席卷而來。她閉上眼,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覺。
等她拖着行李箱,打開法華鎮路那間出租屋的門時,迎接她的,是滿室的清冷和寂靜。
她走到廚房,拉開冰箱門,裏面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林霧拿出手機,給裴亞超發了條信息。
【我到家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信息發出去,石沉大海,那邊沒有回復。
與此同時,上海遊戲博覽會。
展館裏人聲鼎沸,巨型屏幕上播放着華麗的遊戲宣傳片,強勁的背景音和貝斯鼓點縈繞在耳邊。
每個展台都擠滿了人,閃光燈和霓虹燈交織在一起,空氣悶熱,裹挾着一股電子產品特有的味道。
裴亞超正站在一個遊戲的試玩區,看得出神。
屏幕上是一款最新的武俠動作遊戲,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專注,正緊緊盯着玩家操作的角色,如何流暢地完成一套閃避和反擊的動作。
他身邊,跟着房思羽,她也看着屏幕,但心思顯然不全在上面。她悄悄往裴亞超身邊挪了半步,側過頭,想找個話題。
“裴前輩,你看這個場景的光影,是不是跟我們上次討論的那個概念很像?”她的聲音在嘈雜的環境裏,顯得很輕。
裴亞超的目光沒有離開屏幕,只是“嗯”了一聲,簡潔地評價:“處理得不錯。”
房思羽沒能接上話。她看着裴亞超專注的側臉,他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對周遭的一切都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這時,一個舉着手機假裝拍展台的男人,不動聲色地擠到了房思羽身後。
他利用人群的涌動,靠得很近,幾乎要貼上她。房思羽感覺到了,有些不適地往前站了站,拉開一點距離。
可那個男人,卻又跟了上來。
這一次,他一只手舉着手機,另一只垂在身側的手,不着痕跡地往她腰上碰了一下。
男人不僅不心虛,反而還沖她露出了一個油膩的笑。他見她穿着短裙,又悄悄把手機放低,鏡頭朝下,對準了她的裙底。
這一切,都被旁邊鏡面反射的柱子,照得一清二楚。
裴亞超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
他轉身一步上前,伸手直接抓住了那個男人的手腕,力氣很大。
“你幹什麼呢?”
男人被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掉在地上。他想要掙脫,嘴裏還不幹不淨地罵着:“你誰啊你!有病吧!放手!”
裴亞超沒放手,反而攥得更緊。他盯着對方的手機屏幕,冷冷地說:“把照片刪了,道歉,不然我報警了。”
房思羽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的臉一下就白了,下意識地往裴亞超身後躲了躲,抓住了他的衣角。
眼看這邊起了沖突,周圍喧鬧的人群都圍了過來,好奇地往裏看。
男人見裴亞超不依不饒,知道自己討不了好,臉色有些難堪。他撇了撇嘴,還是識相地解了鎖,在裴亞超的注視下,把剛才偷拍的照片一點點刪幹淨。
“行了吧?”他嘴裏嘟囔着,聲音不大,帶着一股子怨氣,“神經病。”
甩開裴亞超的手,狼狽地鑽進人群,很快消失了蹤影。
裴亞超轉過身,這才發現房思羽一直站在自己身後,臉色還蒼白着,手指都在發抖。
他語氣柔下來,“沒事了。”
周圍人還沒散幹淨,有幾個小聲議論:“穿成這樣,誰知道是不是直播的。” “說不定故意的。”
這些話不大不小地飄過來,帶着一股子惡意。裴亞超皺起眉頭,聲音冷下來:
“別胡說八道,造謠也是犯法的。”
說着,他脫下自己的外套,細心地給房思羽圍在腰上。房思羽的眼淚終於掉下來,有一滴落在裴亞超的手背上,燙得他一怔。
他看着眼前委屈巴巴的女孩,語氣很輕:“走吧,我帶你離開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