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禹騰看着癱坐在地上的女人。
這個不久前還盛氣凌人,一口一個“妖孽”的天師,此刻徹底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
她的道袍上沾了灰,頭發也有些散亂,整個人蜷縮在那裏,身體還在無法自控地輕微發抖。
恐懼。
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恐懼。
費禹騰甚至能嗅到空氣中那股絕望的氣息。
麻煩。
他心裏只有這兩個字。
殺了她?
不行。
殺了她,龍虎山那邊絕對會察覺。
一個精英弟子帶着護身至寶下山,然後人間蒸發,傻子都知道出事了。
到時候來的就不是一個張靈兒,可能就是她嘴裏那三位刻印神雷令的長老。
雖然他不怕,但他的目標是安安穩穩地待在這裏,苟到無敵。
他不想天天被人上門踢館。
放了她?
更不行。
今天發生的一切,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正常玄門弟子的認知範疇。
放她回去,她只要把薛寒薇的情況一說,青山精神病院立刻會成爲整個修行界的焦點。
到時候,麻煩只會更大。
所以,只能用第三種方法了。
費禹騰嘆了口氣,臉上的無奈和頭疼又濃重了幾分,他慢步走到張靈兒面前。
他沒有居高臨下地俯視,而是蹲了下來,讓自己與癱坐的張靈兒視線齊平。
這個動作讓張靈兒緊繃的身體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懈。
“唉。”
費禹騰又嘆了口氣,主動開口。
“你看,我早就說了,她只是……情緒不太穩定。”
張靈兒沒有回應,只是用一種看怪物的視線死死地盯着他。
她的身體還在抖。
費禹騰完全無視了她的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着,口吻裏滿是管教熊孩子失敗的疲憊。
“她不是什麼鬼王。”
這句話讓張靈兒的身體猛地一僵。
不是鬼王?
那是什麼?
能一個念頭就讓她最強的法器化爲飛灰的存在,不是鬼王,難道是……魔?
“她啊,情況比較特殊。”
費禹騰伸手撓了撓頭,一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爲難模樣。
“你可以理解爲……某位古代大能的轉世。”
張靈兒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轉世?
大能轉世?
這個說法,比鬼王還要荒謬,卻又詭異地解釋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只有那種曾經屹立在天地之巔的存在,其轉世之身哪怕只是無意識地泄露一絲神念,也足以湮滅凡間的頂級法器。
“她的神魂太強,但這具身體太弱,承載不住,所以記憶和力量都是混亂的。”
費禹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這裏,有問題。”
“我把她留在這裏,就是想辦法幫她靜養,讓她慢慢適應,恢復神智,學會控制自己的力量。”
他攤開手,滿臉的真誠。
“不然呢?讓她出去?就她剛才那一下,如果不是對着你的法器,而是對着這座城市……後果你想過嗎?”
張靈兒的喉嚨滾動了一下。
她無法反駁。
那股湮滅一切的力量,如果不是被雷擊木符承受了,現在化爲粉末的,就是她自己。
如果範圍再擴大一些……
她不敢想下去。
“所以,張天師。”
費禹騰的稱呼變了。
“你是個行家,是專業的。”
“我呢,只是個精神病院的院長,對付這種事情,我是業餘的。”
他指了指薛寒薇,那個女孩似乎因爲沒人理她,又開始有點不耐煩地晃動身體。
“你看,她又快控制不住了。”
“我需要你的幫助。”
張靈兒猛地抬起頭,戒備地看着他。
“我邀請你,留下來。”
費禹騰的提議,直接而大膽。
“留下來?”
張靈兒的聲音幹澀。
“對,留下來。不是作爲囚犯,而是作爲……一個特殊的觀察員,一個顧問。”
費禹騰的表情誠懇到了極點。
“你親眼看到了她的危險性。我需要你用你的專業知識,幫我觀察她,記錄她的能量波動,評估她的精神狀態。”
“萬一,我是說萬一,她有徹底失控的跡象,你也能第一時間發出預警,對不對?”
“這不只是爲了我,也是爲了山下的幾百萬人。”
一頂巨大的帽子,就這麼扣了下來。
張靈兒的腦子一片混亂。
這個男人說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都無比荒謬。
但組合在一起,卻形成了一套邏輯自洽的說辭,完美地解釋了她剛才的遭遇。
她沒有別的選擇。
反抗是死。
逃跑,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這個男人面前逃掉。
留下來,似乎是唯一的生路。
而且,這個提議,還給了她一個台階,一個身份。
她不再是階下囚,而是一個身負重任的“觀察員”。
她看着費禹騰那張寫滿“拜托了”的臉,又看了看遠處那個隨時可能爆發的“古代大能轉世”。
許久,她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我……憑什麼信你?”
“你不需要完全信我。”
費禹騰立刻回答。
“你可以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用你自己的方法去判斷。”
“時間會證明一切。”
“我只給你提供一個地方,提供一個近距離觀察的機會。真相如何,你自己下結論。”
他這番話,坦蕩得讓張靈兒找不到任何破綻。
她沉默了。
大腦在飛速運轉,權衡着利弊。
最終,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好。”
她艱澀地吐出一個字。
“我答應你。”
“但我有條件。”
“你說。”
費禹騰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第一,我不是你的手下。我以龍虎山天師的身份,對目標進行獨立觀察。”
“當然,你是專家。”
“第二,我要自由活動的權限,並且有權隨時向我的師門傳遞信息。”
她必須爲自己爭取最大的主動權。
“可以。”
費禹騰答應得異常爽快。
“不過我建議,在你沒有得出確切結論之前,最好不要傳遞任何關於她的信息。你知道的,不確定的情報,有時候比沒有情報更危險。”
他意有所指地提醒。
張靈兒心頭一凜。
確實,如果她現在就把“古代大能轉世”這種猜測傳回山門,恐怕立刻會掀起滔天巨浪。
在沒有證據之前,亂說話的後果她承擔不起。
“我明白。”
她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建議”。
“那麼,合作愉快,張顧問。”
費禹騰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張靈兒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握住了他的手,借力從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來。
就在她站穩的瞬間,費禹騰的腦海裏,一個期待已久的聲音歡快地響了起來。
【支線任務:忽悠天師,已完成!】
【任務評價:完美!宿主,你簡直是天生的神棍!連我差點都信了!她現在看你的眼神,充滿了對‘忍辱負重守護蒼生者’的敬佩!】
【任務獎勵:幽冥敕令,已發放!】
【幽冥敕令:一道蘊含地府法則的特殊指令。宿主可對已收容的靈體目標下達一個簡單的、非指向性傷害的命令。例如:去掃地、去罰站、去唱征服……請發揮你的想象力!】
費禹騰不動聲色地接收完獎勵。
成了。
不但解決了眼前的麻煩,還把一個頂尖戰力變成了自己的“編外人員”與情報來源。
最關鍵的是,還拿到了新的獎勵。
他心情正好,轉身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一串鑰匙。
“西邊三樓的307病房是空的,也最安靜,離……她最遠。”
他把鑰匙遞給張靈兒。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今天也受驚了。”
張靈兒默默接過鑰匙,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向了病房區。
她的背影,依舊透着一股蕭索與茫然。
費禹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臉上的無奈和疲憊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走到薛寒薇身邊,摸了摸她的頭。
“好了,麻煩解決了,我們去吃冰淇淋。”
薛寒薇那雙純黑的眼眸裏,終於重新亮起了一點微光。
然而。
就在費禹騰轉身準備去拿冰櫃鑰匙的刹那。
“嗡——”
一聲常人無法聽見的尖銳蜂鳴,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深處炸響!
是布置在整個精神病院地下的【陰氣匯聚陣】發出的最高級別警報!
有某種強大的、充滿敵意的能量體,正在從外部高速接近!
費禹騰的動作瞬間停住。
他猛地轉向窗外。
夜色中,刺耳的輪胎摩擦聲由遠及近。
數輛通體漆黑,沒有任何牌照的重型裝甲車,粗暴地撞開了精神病院那搖搖欲墜的大門,呈扇形包圍了主樓。
車門打開,一個個身穿黑色高科技作戰服,手持造型奇特的武器的士兵,魚貫而出,動作整齊劃一,充滿了肅殺之氣。
他們的頭盔上,是一個銀白色的,由盾牌與利劍組成的徽章。
“聖盾……”
費禹-騰的喉嚨裏,逸出兩個字。
緊接着,一道道醒目的紅色光點,穿透玻璃,落在了大廳的牆壁上。
落在了薛寒薇的身上。
也落在了費禹騰的眉心。
高能武器的激光瞄準器。
剛走上樓梯的張靈兒也察覺到了異動,她迅速折返回來,看到了窗外那副極具壓迫感的場景。
“那些是什麼人?”
她驚愕地問。
玄門中人,可沒有這種陣仗。
“麻煩。”
費禹騰緩緩吐出兩個字。
“是另一種,更討厭的麻煩。”
話音未落。
裝甲車頂部的擴音器裏,傳來了一個經過電子處理的,冰冷無情的宣告。
“警告!樓內的超規格能量體,你已經被‘聖盾’組織鎖定。”
“立刻放棄所有抵抗,接受收容。”
“重復,這不是演習。”
“倒計時開始,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