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禁苑,瓊林苑中菊花開得正盛。
潘金蓮隨着端王儀仗入宮,但見金碧輝煌,侍衛環列,處處透着天家威嚴。武鬆與西門慶扮作王府隨從,緊隨其後。過宣德門時,武鬆敏銳地察覺到暗處投來的數道目光。
“東北角樓上有弓手。”他低聲對潘金蓮道。
潘金蓮目不斜視,唇角微動:“不必理會,今日他們不敢妄動。”
端王趙佶走在前面,忽然慢下步子,等潘金蓮跟上,輕聲道:“稍後見了官家,不必拘禮。官家最厭唯唯諾諾之人。”
潘金蓮會意點頭。她今日特意選了件月白襦裙,外罩淡青比甲,發間只簪一支白玉簪,清雅不俗,在這滿園錦繡中反倒格外醒目。
瓊林苑深處設着御宴,文武百官分坐兩側。正中龍椅上坐着當今天子,年約四旬,面色略顯蒼白,眼神卻銳利如鷹。
潘金蓮隨端王行禮時,敏銳地察覺到一道陰冷目光。抬眼望去,但見天子身側站着一個紫袍宦官,面白無須,眼神如刀,正是權傾朝野的董貫。
“皇弟今日來得遲了。”天子含笑開口,聲音溫潤。
趙佶躬身道:“臣弟偶得一幅顧愷之真跡,看得入迷,故而來遲,請皇兄恕罪。”
“哦?”天子挑眉,“可是《女史箴圖》?”
“皇兄聖明。”
天子大笑:“難怪!朕聽聞你爲這畫費盡心思。既然是真跡,稍後拿來與諸位共賞。”
董貫忽然陰惻惻開口:“王爺得此名畫,想必費了不少周折吧?老奴聽說,近日東京城來了幾個能人,專爲王爺搜羅珍玩。”
潘金蓮心下一凜,知道董貫這是在試探。
趙佶卻不慌不忙:“董公公消息靈通。不錯,本王新得了幾個門客,確實有些本事。”
天子似被勾起興趣:“能得皇弟青眼,必非尋常人物。今日可來了?”
趙佶回身示意,潘金蓮緩步上前,執禮如儀:“民女潘金蓮,參見陛下。”
滿座皆驚。一個女子,竟敢在御前自稱“民女”,且不卑不亢,氣度從容。
天子打量她片刻,忽然笑道:“朕聽聞你在清河縣做些生意,很有些手段。”
潘金蓮抬眸,正對上天子目光:“民女不敢當。不過是些糊口的小買賣。”
“小買賣?”董貫冷笑,“聽說潘娘子一個炊餅賣五百文,這若是小買賣,東京城的商賈都要羞死了。”
席間一陣竊竊私語。五百文一個炊餅,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潘金蓮卻不慌不忙:“董公公有所不知。民女的炊餅,用的是西域傳來的新式烤爐,面粉選用河套精麥,餡料更是三十六道工序精制。一個炊餅的成本便要二百文,賣五百文,實在算不得貴。”
她頓了頓,又道:“況且民女的炊餅,專供達官貴人。他們吃的不只是味道,更是身份。”
天子聞言,眼中閃過異色:“此話怎講?”
“回陛下,富人之所以爲富,不在錢財多寡,而在與衆不同。”潘金蓮聲音清越,“民女的炊餅全大宋獨一份,他們買了,便顯得自己高人一等。這其中的差價,買的是虛榮,也是地位。”
席間寂靜片刻,忽然爆發出天子的大笑:“妙!妙啊!好一個‘買的是虛榮’!”
董貫臉色鐵青,正要開口,天子卻擺手道:“朕倒要嚐嚐,這五百文的炊餅是何滋味。潘金蓮,你可能現場制作?”
潘金蓮躬身:“民女榮幸。”
不多時,太監搬來爐具食材。潘金蓮淨手後,當衆和面制餅。她手法嫺熟,姿態優雅,竟像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武鬆在一旁護衛,目光始終不離董貫及其黨羽。
炊餅出爐時,滿園飄香。天子嚐了一口,連連點頭:“外酥裏嫩,鮮香滿口,果然與衆不同!”
他放下銀箸,忽然嘆道:“若是朝廷漕運也有這般手段,何至於年年虧空?”
潘金蓮心念電轉,知道機會來了:“陛下,民女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民女以爲,漕運之弊,不在天災,而在人禍。”她聲音清朗,傳遍御苑,“沿途關卡層層盤剝,漕糧十船至京,往往不足三船。若能將漕運交由商賈經營,按市價收購漕糧,既可省去中間損耗,朝廷還能收取商稅,一舉兩得。”
董貫勃然變色:“荒唐!漕運乃國之命脈,豈能交由商賈?”
潘金蓮不卑不亢:“董公公,民女在清河縣時,曾計算過漕運成本。若按民女的方法,每年可爲國庫節省三百萬貫,增收商稅二百萬貫。”
滿座譁然。五百萬貫,這幾乎相當於朝廷一年的軍費開支。
天子目光炯炯:“你此話當真?”
“民女願立軍令狀。”潘金蓮跪拜在地,“若不能實現,甘願領罪。”
董貫急道:“陛下不可!此女來歷不明,所言必是妄語!”
一直沉默的端王忽然開口:“皇兄,兒臣以爲可以一試。就讓潘金蓮先在京東路試行,若果然有效,再推廣全國不遲。”
天子沉吟片刻,目光掃過潘金蓮堅毅的面容,終於點頭:“準奏。即日起,授潘金蓮漕運司判官,總領京東路漕運改制。”
聖旨一下,滿座皆驚。一個女子,竟被授予實職官身,這在大宋開國以來聞所未聞。
潘金蓮叩首謝恩時,感覺到董貫毒蛇般的目光死死盯在自己背上。
宴席散後,端王特意留步。
“你今日太過冒險。”趙佶低聲道,“董貫絕不會善罷甘休。”
潘金蓮望着遠處董貫離去的身影,輕聲道:“民女既然走上這條路,就沒想過回頭。”
武鬆上前一步:“我會護嫂嫂周全。”
西門慶也從暗處轉出,面色凝重:“董貫在京東路黨羽衆多,此事難爲。”
潘金蓮卻笑了:“難爲才有趣。況且...”她眸中閃過睿智的光,“我們不是孤軍奮戰。”
是夜,潘金蓮在端王安排的別館內,對着漕運圖沉思。
武鬆推門進來,見她單薄的背影映在燭光裏,不由得放輕腳步。
“二郎,你來看。”潘金蓮指着地圖,“京東路漕運,最關鍵的是這段。”她的指尖落在泗水至汴河的一段。
武鬆近前細看:“這裏水道復雜,盜匪猖獗。”
“不止盜匪。”潘金蓮輕聲道,“我懷疑,董貫的私兵就藏在這一帶。”
武鬆神色一凜:“嫂嫂如何得知?”
“你看。”潘金蓮取出一本賬冊,“這是趙霆賬冊的副本,我暗中抄錄的。上面記載着董貫每年從漕運中截留的銀兩,數目與軍餉虧空正好吻合。”
武鬆倒吸一口涼氣:“他私養軍隊?”
“恐怕不止。”潘金蓮合上賬冊,“我懷疑,他與遼國勾結,所圖非小。”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武鬆閃電般拔刀,護在潘金蓮身前。
“是我。”西門慶的聲音傳來,接着窗子被推開,他輕盈躍入,面色蒼白。
“怎麼了?”潘金蓮急問。
西門慶喘着氣道:“我剛得到消息,董貫派了‘影衛’來取你性命。”
武鬆握緊刀柄:“影衛?”
“董貫暗中訓練的死士,共三十六人,個個武功高強。”西門慶神色凝重,“爲首的名叫影一,據說從未失手。”
潘金蓮卻笑了:“來得正好。”
武鬆與西門慶皆是一怔。
“我們正愁找不到董貫的罪證,這些人送上門來,豈非天意?”潘金蓮走到案前,提筆疾書,“西門大官人,勞你傳信給雷九指,讓他按計劃行事。”
她又對武鬆道:“二郎,明日我們便啓程去泗水。我要親自會會這些影衛。”
武鬆急道:“太危險了!”
“危險?”潘金蓮抬眸,眼中閃着穿越者特有的冷靜與睿智,“這世上最危險的,從來不是刀劍,而是人心。”
她走到窗邊,望着東京城的萬家燈火,輕聲道:“而我,最擅長的就是看透人心。”
遠處傳來更鼓聲,三更天了。
新的棋局已經布下,而這一次,執棋的不再只是那些藏在深宮裏的男人。
潘金蓮輕輕撫摸袖中的令牌,那是她與這個時代博弈的籌碼。
穿越者的智慧,商人的精明,女子的堅韌,在這一刻完美融合。
大宋的天空,即將因她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