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被掛斷後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針,扎進蘇念禾的耳膜,也扎進她的心裏。她維持着接聽電話的姿勢,僵在原地,仿佛一尊瞬間被抽走靈魂的雕塑。房間裏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車流聲。
他最後那句“既然這是你想要的”,語氣裏的冰冷和失望,與她記憶中那個總是帶着溫柔笑意的顧言判若兩人。她真的想要這樣嗎?不,她想要的,從來都只是他好。可爲什麼,當她自以爲是的“爲他好”付諸行動時,帶來的卻是這樣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癱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牆壁,淚水無聲地滑落。手裏緊緊攥着的舊手機,屏幕已經暗了下去,像她此刻沉入谷底的心。她不敢再開機,不敢去面對可能存在的、他的任何回應。無論是憤怒的質問,還是受傷的控訴,她都無力承受。
就這樣吧。她對自己說。長痛不如短痛。等他冷靜下來,等他熬過這最關鍵的一年,他就會明白,她的退出是正確的選擇。他會遇到更好、更配得上他的人,在一個沒有遙遠距離和沉重壓力的世界裏。
這個想法像一把鈍刀,在她的心上來回切割,緩慢而持久地凌遲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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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江州。
顧言在掛斷電話後,胸中的怒火和不解如同岩漿般翻涌。他無法理解,僅僅過了一夜,事情怎麼會急轉直下到這種地步?那個昨天還因爲他語氣重了些就眼圈泛紅的女孩,今天竟然可以如此冷靜地說出“暫時不要聯系”?
“暫時?”他盯着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冷笑一聲。這分明就是決絕的告別。
他煩躁地在房間裏踱步,書桌上攤開的物理競賽習題集變得面目可憎。他試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那道關於電磁感應的難題,但蘇念禾那雙帶着淚光卻又異常堅定的眼睛,總是不合時宜地闖入他的腦海。
“是因爲那些流言嗎?還是因爲羅倩?”他喃喃自語,隨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是因爲這些,她爲什麼不直接告訴他?他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面對嗎?
難道……她真的厭倦了?厭倦了這種只能依靠虛無縹緲的網絡聯系的戀愛?厭倦了他這個遠在千裏之外、連一個真實擁抱都無法給予的男朋友?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樣迅速纏繞住他的心髒,讓他呼吸困難。自卑和恐慌,這兩種他很少體驗的情緒,此刻竟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
不,他不能接受。他必須問清楚。
他再次拿起手機,這一次,不是打電話,而是打開了QQ。他怕聽到她冷漠的聲音,怕自己再次失控。文字,至少能讓他稍微組織一下語言。
“念禾,接電話。”他打下了第一行字,發送。
沒有回應。頭像依舊是灰色的。
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漫長。幾分鍾後,他忍不住又發:
“告訴我真正的理由。‘需要靜一靜’這種借口,我不接受。”
“是因爲我最近太忙忽略了你嗎?還是因爲我昨天的態度?我道歉,我鄭重地向你道歉,好不好?”
“蘇念禾,回答我!”
消息一條接一條地發出去,卻如同石沉大海。那個灰色的頭像,像一只緊閉的眼睛,拒絕與他進行任何交流。焦灼感像火焰一樣灼燒着他的理智。
他開始回想最近發生的所有細節。她的疏遠,似乎就是從收到那條匿名短信和照片開始的。是丁,羅倩!一定是羅倩對她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他幾乎可以肯定。憤怒再次涌上心頭,但這一次,更多的是對蘇念禾輕易放棄、不肯信任他的失望和心痛。
“是不是羅倩找過你?她跟你說了什麼?”他試探着發出這條信息。
依舊沒有回應。
絕望感開始像潮水般蔓延。他感覺自己正在失去她,正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向與她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不能失去她。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陣尖銳的恐懼。
他的語氣從最初的質問,漸漸變成了懇求:
“念禾,別這樣對我……”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努力嗎?你說過要考來江州的,忘了嗎?”
“我做不到……我不能沒有你……”
“求你……回我一句話,好不好?哪怕只是一個字……”
他像個溺水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浮木,發出的信息越來越語無倫次,充滿了卑微的乞求。他把自己所有的驕傲和尊嚴都拋在了腦後,只希望能換回她的一點回應。
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天色從昏暗到徹底漆黑。顧言坐在電腦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個灰色的頭像,仿佛要將屏幕看穿。他不敢離開,生怕錯過她上線的瞬間。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幾乎要放棄希望的時候,那個灰色的頭像,突然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顧言的心髒猛地一跳,幾乎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他立刻坐直身體,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念禾!你終於來了!你聽我說……”
他的話還沒有打完,一條系統提示音清脆地響起。
他怔住了。
那不是消息提示音,而是……特別關心好友更新了頭像的提示音。
他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定睛看向蘇念禾的頭像位置——那個他親手挑選的、與她配成一對的可愛卡通兔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陌生的、孤零零的星空圖片。
她換掉了情侶頭像。
這個認知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顧言的頭頂。他所有未發送出去的話語,所有卑微的乞求,所有殘存的希望,都在這一瞬間,被這個無聲的行動擊得粉碎。
他呆呆地看着那個陌生的星空頭像,看着自己發出的、那些近乎泣血的挽留信息,一種巨大的羞辱感和冰涼的絕望,徹底淹沒了他。
原來,他所有的痛苦和掙扎,在她看來,或許只是一場可笑的糾纏。
而幾乎就在他心灰意冷的同一時刻,剛剛上線更換了頭像的蘇念禾,還沒來得及看清顧言那如洪水般洶涌的留言,就因爲過度的心痛和母親催促休息的呼喊,倉促地、再次關閉了手機。
她錯過了他所有的崩潰,只留下了那個決絕的、象征着分離的星空,冰冷地懸掛在他的好友列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