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從報紙上抬起頭，看見是秀蘭，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嗯，姑且稱之爲“人類的正常反應”。“有事？”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平淡，像白開水，但秀蘭此刻覺得，這白開水比蜜糖還甜，至少他搭理她了！“那個……陳默同志，”秀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像蚊子叫，“就是……就是上次你貼在廠門口的那個【夜校招生簡章】……”她偷偷觀察陳默的反應，生怕他下一句就是“哦，那個啊，我隨便貼的，你別當真”。
陳默放下報紙，看着她：“你想報名？”秀蘭心裏一喜，有門兒！她趕緊點頭如搗蒜：“嗯嗯！我想！但我……我對那個報名條件啊，學習內容啊，還有考試什麼的，一竅不通，兩眼一抹黑，心裏慌得一批！”她一口氣把自己的窘境全倒了出來，順便還附贈了一個“可憐巴巴求大佬帶飛”的表情。陳默居然沒有露出“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反而很耐心地說：“報名條件主要是高中或同等學歷，考試內容根據專業不同，一般是語文、數學，有的專業可能加考物理或化學。業餘學習，主要是晚上和周末上課。”他說得條理清晰，比廠裏開生產動員大會的領導還靠譜。末了，他還加了一句：“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
“試試？”秀蘭感覺自己像是沙漠裏快渴死的旅人，突然看見了一片綠洲，“可是……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還知道得這麼詳細？”她實在太好奇了，這悶葫蘆平時不吭不響，怎麼對夜校的事門兒清？陳默嘴角似乎往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但秀蘭還是捕捉到了。“我之前在省城的時候，了解過一些。我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學習機會。”他說得雲淡風輕，仿佛只是順便了解了一下“今天天氣怎麼樣”這種小事。
就在秀蘭準備再問點什麼的時候，陳默突然從他那個工具包裏——對，就是那個平時裝着扳手、鉗子、螺絲刀，油乎乎的工具包裏——掏出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這是我之前整理的一些報名注意事項和備考的資料，你看一下，或許對你有用。”秀蘭接過那幾張紙，手都有點抖。紙上用鋼筆寫着密密麻麻的字，有報名流程圖，有各科的重點知識羅列，甚至還有幾道例題和解題思路！這哪裏是什麼“注意事項”，這分明是一份“夜校通關秘籍”啊！而且還是內部限量版！秀蘭目瞪口呆地看着陳默，感覺自己對這個人的認知，瞬間從“技術宅男”升級到了“掃地僧”級別。他不僅技術牛，信息搜集和整理能力也是MAX！他是有備而來！他甚至可能自己也考慮過上夜校！“好家夥，陳默，你個濃眉大眼的，居然背着我偷偷準備了這麼多！”秀蘭在心裏給他點了一萬個贊。這哪裏是悶葫蘆，這分明是行走的“金手指”啊！
她看着手裏的資料，又看了看陳默那張依舊沒什麼表情的臉，突然覺得，那張【夜校招生簡章】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天邊月”，而是陳默遞過來的一把結結實實的梯子，雖然爬上去可能還是會摔個鼻青臉腫，但至少，有路了！“陳默同志……”秀蘭開口，聲音裏帶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激動，“這些……太感謝你了！”
陳默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不客氣。抓緊時間，報名截止日期快到了。”
秀蘭把那幾張紙小心翼翼地揣進兜裏，感覺比揣着她媽給的二百斤糧票還踏實。
“陳默，你……”她還想問他是不是也要去省城上夜校。
陳默拿起報紙：“我下周就去研究所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