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一早，林大器是被窗外的鳥叫聲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師父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手裏拿着塊溼布，慢條斯理地擦着一把……鏽跡斑斑、缺口隨處可見的破鐵劍？
“師父？你回來了？這劍……”林大器爬起來，揉了揉眼睛。
清風子放下溼布，手指拂過劍身，那斑斑鏽跡下，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幾不可察的流光一閃而過。他抬起頭，臉上帶着一種林大器從未見過的、近乎慈祥（？）的微笑。
“大器啊，這幾天，在蘇家過得如何？”
林大器立刻來了精神：“好！特別好！飯好吃，點心甜，那火行羹湯喝下去渾身暖洋洋的！師父，我感覺我力氣大了好多，‘溫火初探’也能維持更久了！”他獻寶似的伸出右手食指，心念一動，指尖“噗”地燃起一團比之前凝實明亮了不少的暖黃色火苗，穩定地燃燒着，周圍的空氣微微扭曲。
清風子眼中閃過一絲滿意，點點頭：“不錯，進境尚可。看來蘇家的‘夥食’，確實養人。”
林大器嘿嘿一笑，收起火苗，湊到師父身邊，看着那把破劍：“師父，這劍是你的嗎？怎麼這麼破？”他印象裏，神仙的法寶都應該是流光溢彩、威風凜凜的。
“破？”清風子笑了笑，手指一彈劍身，發出一聲低沉暗啞的嗡鳴，“此劍隨爲師多年，斬妖除魔，飲血無數。如今鋒芒內斂，神物自晦罷了。”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大器，你覺得，我們這些天在蘇家，除了吃吃喝喝，還做了什麼？”
林大器想了想：“幫蘇小姐疏通地火陣啊。”
“對，也不全對。”清風子將破鐵劍輕輕放在桌上，“我們展示了價值，獲得了庇護和資源。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蘇家並非久留之地，我們真正的目標，是回玄天宗。”
“對！回宗門吃靈雞！”林大器用力點頭。
“嗯。”清風子看着他，“回宗門，需要靈石，需要傳送陣。這些，爲師已經安排妥當。”
“真的？！”林大器眼睛放光，“師父你找到朋友了？靈石夠了？我們什麼時候走？”
“莫急。”清風子壓了壓手，“傳送陣啓用，還需兩日。這兩日，你且安心待在蘇府，繼續‘疏導’陣法，莫要露出異樣。蘇家供應的資源，該吃吃，該用用，抓緊時間鞏固修爲。”
“好嘞！”林大器痛快答應。
“不過，”清風子話鋒又是一轉，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在此之前，爲師需對你近日所學，做一次考核。”
“考核？”林大器心裏咯噔一下。該來的還是來了！
“不錯。”清風子站起身，負手踱了兩步，“你隨爲師修行時日雖短，但也算入了門徑。控火之術，乃你日後安身立命、煉丹煉器之基，馬虎不得。此次考核，便以你目前掌握的‘溫火初探’爲核心。”
林大器稍微鬆了口氣，只是考控火？那還行，這幾天他練得最多就是這個。
“請師父出題！”他挺起瘦弱的胸膛。
清風子停下腳步，轉身看着他，嘴角那抹奇特的微笑又浮現出來：“題目很簡單。蘇府後廚，今日午膳，有一道主菜——‘蜜汁烤靈豚’。此豚乃低階靈獸‘香鬃豚’，肉質細嫩，蘊含靈氣，但皮下脂肪豐厚，火候極難掌握。火大則焦苦，靈氣盡失；火小則油膩生腥，難以入口。”
林大器聽着，已經開始咽口水。蜜汁烤靈豚？聽起來就很好吃！
“你的考核便是，”清風子一字一頓，“潛入後廚，在廚子完成最後一道‘刷蜜炙烤’工序時，暗中以你的‘溫火初探’之術，輔助控火，確保此豚受熱絕對均勻，表皮金黃酥脆，蜜汁滲透恰到好處，內裏肉質鮮嫩多汁，鎖住全部靈氣。且全程不得被任何人發現，更不能影響菜肴正常出爐。”
林大器臉上的血色“唰”一下退得幹幹淨淨，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潛……潛入後廚？暗中控火？還不能被發現？”他聲音都變了調，“師父！後廚那麼多人！還有管事看着！我……我怎麼潛入？怎麼暗中控火？我連蜜汁烤靈豚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這便是考核。”清風子面不改色，“修行之路，絕非坦途。未來你可能會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需要你在復雜環境中，冷靜判斷，靈活運用所學，達成目標。此次考核，既考你控火之術的精細掌控，亦考你隨機應變、隱匿行跡之能。若連蘇府後廚都應付不了，日後如何應對險惡修仙界？”
他說得義正辭嚴，冠冕堂皇。
林大器卻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哪裏是考核？這分明是讓他去作死！後廚重地，閒人免進，他一個剛來幾天的“花圃雜役”，怎麼混進去？還要在衆目睽睽之下，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控火術去“輔助”烤一頭豬？不被當場當成搗亂的打出來才怪！
“師父……這……這太難了……能不能換個簡單點的？比如……讓我烤個地瓜？”林大器試圖討價還價。
“地瓜？”清風子瞥了他一眼，“你若能用地火陣的熱力，隔着三尺泥土，將一顆地瓜烤得外焦裏嫩、糖心流蜜，且不損傷周圍赤焰蘭分毫，爲師便算你考核通過，並傳你‘青元靈火’的入門凝練之法。”
林大器：“……”這聽起來好像更難！
“去吧。”清風子不再給他辯解的機會，重新坐回椅子，拿起那把破鐵劍，細細端詳，“午時三刻，蜜汁烤靈豚上桌。若爲師品嚐後，覺得火候完美，靈氣充沛，便算你通過。否則……”他頓了頓，抬眼看向林大器，眼神平靜無波，“未來三日，你的夥食，減半。且回宗門之事，延期一月。”
夥食減半！延期回宗門！
這兩個懲罰，如同兩記重錘，狠狠砸在林大器心坎上。比打他罵他都難受！
他臉色變幻，最終一咬牙，一跺腳：“我去！”爲了肉，爲了靈雞，拼了！
“嗯。”清風子點點頭，從懷裏摸出兩樣東西，放在桌上。
一張皺巴巴、畫着歪歪扭扭線條的蘇府後廚區域簡圖（重點標注了烤爐位置和可能的人員分布）。
還有一枚灰撲撲、毫不起眼的橢圓形石子。
“此乃‘斂息石’，注入一絲靈力，可略微掩蓋你自身氣息波動，持續約一刻鍾。謹慎使用。”清風子淡淡道，“地圖僅供參考，實際情況自行判斷。記住，控火是關鍵，隱匿是前提。若事不可爲，以保全自身爲重，考核失敗無妨。”
最後一句，倒是透着幾分認真。
林大器抓起地圖和斂息石，感覺手心都在出汗。他看了看師父，清風子已經低頭繼續擦劍，仿佛剛才只是布置了一個“去撿點柴火”的簡單任務。
林大器深吸一口氣，揣好東西，轉身出了廂房。
走在蘇府的回廊裏，林大器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後廚在哪兒？地圖上畫得跟鬼畫符似的。斂息石怎麼用？注入靈力？會不會有光？
他像個沒頭蒼蠅一樣亂轉，幾次差點撞上巡視的護衛或忙碌的仆役，每次都嚇得他魂飛魄散，躲到假山或樹後。
終於，在問了第三個看起來面善的小丫鬟（對方用看賊似的眼神看他）之後，他摸到了後廚所在的院子附近。
還沒靠近，一股混合着各種食材香氣、油煙味和柴火氣的熱浪就撲面而來。院子裏人來人往，挑水的、洗菜的、劈柴的、搬運食材的，吆喝聲、鍋碗瓢盆撞擊聲不絕於耳。幾口大灶火光熊熊，蒸籠冒着白汽，空氣中彌漫着令人垂涎的香味。
院子正中央，一座用青磚壘砌的、足有半人高的大型烤爐格外顯眼。爐火正旺，裏面似乎掛着什麼正在旋轉炙烤，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發出“滋滋”的悅耳聲響，濃鬱的烤肉香正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
一個圍着油膩圍裙、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光頭廚師，正手持一把長柄刷子，從一個冒着熱氣的小銅鍋裏蘸取金黃色的蜜汁，小心翼翼地刷在烤爐內懸掛着的、一只體型不小、表皮已經烤成淡金色的……豬形物體上。那應該就是“香鬃豚”了。旁邊還有兩個幫廚，一個負責照看爐火，一個負責遞送調料。
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背着手，在不遠處踱步，時不時看一眼烤爐，神情嚴肅。
這陣勢！林大器躲在月亮門後的陰影裏，腿肚子有點轉筋。別說潛入了，他連靠近都覺得呼吸困難。
怎麼辦？硬闖肯定不行。假裝送東西？他手裏空空如也。調虎離山？他沒那本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那光頭廚師已經刷完了第二遍蜜汁，烤爐裏的香氣越來越濃，油脂滴落的聲音更加密集。林大器急得抓耳撓腮。
忽然，他目光瞥見院子角落，堆着一些剛送來的、還帶着泥土的新鮮蔬菜，兩個小雜役正在那裏擇菜。
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他悄悄退開，繞到院子另一側，那裏有個小側門，似乎是運送泔水或垃圾的通道，平時少有人走。他躡手躡腳地溜過去，果然沒什麼人。側門虛掩着，裏面傳來洗刷碗碟的水聲。
林大器咬咬牙，將斂息石握在掌心，嚐試着從丹田那團火裏，分出一絲微弱的靈力，注入石頭。
石子微微一熱，表面泛起一層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灰蒙蒙光澤，瞬間將他包裹。他感覺自己呼吸的聲音好像都小了一些，身上那股因爲修煉火行功法而產生的微弱“熱乎氣”，似乎也被掩蓋了下去。
有效！但不知道能瞞過誰。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側門，閃身進去。裏面是個狹窄的雜物間，堆着些破損的桌椅和雜物，連通着後面的清洗區域。水聲和碗碟碰撞聲從簾子後面傳來。
林大器屏住呼吸，踮着腳尖，快速穿過雜物間，掀開簾子一角。裏面幾個仆婦正在巨大的水槽邊忙碌，沒人注意他。
他迅速掃視，看到靠近門口的一個木架上，搭着幾件沾着油污的雜役短衫。他眼疾手快，扯下一件相對幹淨點的，胡亂套在自己身上，又抓起旁邊一個空着的菜籃子，低頭就往外走。
一個仆婦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穿着雜役衣服，拿着菜籃，以爲是來取東西的，也沒多問，又低下頭繼續洗刷。
林大器心髒狂跳，強裝鎮定，拎着空籃子，低頭快步走進熱火朝天的廚房大院。
沒人注意他。這裏人太多，太忙了。
他目標明確，朝着烤爐方向移動，但不敢靠得太近，在距離烤爐七八步遠、一堆碼放整齊的柴火垛後面蹲了下來，假裝整理柴火，實則透過柴火的縫隙，緊緊盯着烤爐。
光頭廚師開始刷第三遍蜜汁了。金黃的蜜汁在高溫下迅速滲透、焦化，給香鬃豚的表皮鍍上一層誘人的亮色，香氣更加醇厚迷人。旁邊的幫廚正用鐵鉤調整着烤豚的角度，讓受熱更均勻。管事也走近了幾步，似乎在觀察火候。
林大器知道，關鍵時刻快到了。最後一遍蜜汁刷完，再經過最後一段時間的炙烤，便要出爐。他必須在蜜汁焦化定型、內裏肉質鎖住汁水的這個關鍵階段，出手“輔助”！
可是，怎麼輔助？隔着這麼遠，他的“溫火初探”有效範圍極其有限，而且他現在精神緊張，靈力控制未必能像平時那麼精細。更別說還不能被人發現異常！
他手心全是汗，死死攥着那枚斂息石，感覺石頭上的溫熱正在慢慢減退。一刻鍾快到了！
就在這時，烤爐旁照看火候的那個幫廚，忽然“哎喲”一聲，像是被燙了一下，手一抖，手裏撥弄炭火的長鐵釺不小心碰掉了烤爐邊緣幾塊架着的磚頭。
烤爐內部的熱浪和火光猛地向外一竄！雖然很快被調整回去，但那一瞬間的火焰失衡，似乎讓懸掛的香鬃豚某側受熱猛增！
光頭廚師臉色一變，罵了一句，趕緊用刷子蘸了冷水，想去潑灑降溫。管事也皺緊了眉頭。
機會！雖然這“機會”來得有點意外且危險！
林大器腦子裏那根弦繃到了極致，幾乎是本能地，在光頭廚師潑出水、水汽蒸騰、稍微遮擋視線的刹那，他猛地從柴火垛後探出右手食指！
沒有光暈！沒有預熱！他將全部意念和靈力，壓榨到極限，全部凝聚於指尖那一點！
然後，對着烤爐內香鬃豚受熱過猛的那一側區域，凌空虛虛一“點”！不是釋放火焰，而是將一股極其凝聚、帶着強烈“撫平”、“均衡”意念的微弱熱流，如同最輕柔的羽毛，隔空拂過！
同時，他另一只手死死握着斂息石，將最後一點靈力也注入進去，掩蓋這微不足道卻又可能暴露的靈力波動。
他的動作極快，加上水汽遮擋，烤爐旁三人的注意力都在香鬃豚本身和調整火候上，竟無人察覺這細微的、來自柴火垛方向的異常。
林大器只感覺指尖一麻，一股強烈的虛弱感和眩暈感襲來，丹田瞬間空空如也。他眼前發黑，差點癱倒，趕緊縮回手，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烤爐旁，光頭廚師潑下的冷水化成蒸汽，火勢很快被調整平穩。他仔細看了看香鬃豚受熱過猛的那一側，驚訝地“咦”了一聲。
“怎麼了？”管事問。
“奇怪……”光頭廚師撓了撓光頭，“剛才明明這邊火大了，皮色應該會深一點，甚至可能焦……怎麼看着……反而更均勻了？蜜汁掛得也挺好。”
他又看了看另一側，對比了一下，搖搖頭：“可能是眼花了……火候正好！準備出爐！”
兩個幫廚立刻上前，用特制的厚布墊手和巨大的鐵鉤，小心翼翼地將那只烤得金黃璀璨、蜜汁淋漓、香氣幾乎化爲實質的香鬃豚，從烤爐中抬了出來，放在早已準備好的巨大托盤上。
那色澤，那香氣，那微微顫動的酥脆表皮和隱約可見的、粉嫩多汁的肉質……周圍不少忙碌的仆役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投去渴望的目光。
“快！趁熱上桌！給主院和貴客送去！”管事大聲吩咐。
立刻有穿戴整齊的侍女上前，端起托盤，腳步輕盈而迅速地朝主院方向走去。
直到烤豚被抬走，廚房院子裏重新恢復嘈雜的忙碌，林大器才像虛脫一樣，癱軟在柴火垛後面，後背全是冷汗，衣服都溼透了。
他成功了？還是失敗了？他也不知道。剛才那一下，他自己都沒把握。只覺得用盡了全部力氣和心神，效果如何，天曉得。
他不敢久留，趁着沒人注意，把雜役衣服脫下來塞回原處，拎着空籃子，踉踉蹌蹌地從側門溜了出去。
回到西跨院廂房時，他感覺自己像條被撈上岸的魚，只剩下喘氣的力氣。
清風子依舊坐在窗邊，破鐵劍已經擦完，放在一旁。他面前擺着一壺剛沏好的清茶，茶香嫋嫋。
“回來了？”清風子抬眼看他。
林大器一屁股坐在門檻上，臉色蒼白，嘴唇幹裂，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如何？”
“不……不知道……”林大器聲音沙啞，“我……我好像……出手了……但……不知道有沒有用……”
清風子沒再問，給他倒了杯茶：“喝了，休息。”
林大器接過茶杯，手還在抖，茶水灑出來一些。他咕咚咕咚灌下去，溫熱的茶水下肚，才感覺緩過來一點。
師徒二人一時無話。廂房裏只有林大器粗重的喘息聲。
過了約莫兩刻鍾，院外傳來腳步聲。丫鬟小翠提着一個精致的雙層食盒走了進來。
“林小兄弟，道長，”小翠臉上帶着笑，“小姐和老爺今日宴客，主菜‘蜜汁烤靈豚’大受好評，幾位貴客都贊不絕口，說火候把握得妙到毫巔，靈氣保存完好，是近年來吃過最佳。小姐特別高興，吩咐廚房單做了一份，讓給道長和小兄弟送來，聊表謝意。”她說着，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
上層，是一只油光發亮、色澤金黃、蜜汁晶瑩的小號烤豚腿，顯然是特意分出來的。下層是幾樣精致的配菜和米飯。
濃鬱的香氣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林大器的眼睛“唰”地亮了，死死盯着那只烤豚腿，呼吸再次急促起來，不過這次是因爲餓和激動。
小翠放下食盒便告辭了。
房門關上。
清風子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烤得最酥脆的豚皮，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肉質鮮嫩彈牙，蜜汁的甜香完美融入，火候均勻，外酥裏嫩，更重要的是，一絲溫和的靈氣隨着咀嚼在口中化開，滋養髒腑。
他點了點頭，看向眼巴巴望着豚腿、口水都快流出來的林大器，終於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火候均勻，靈氣充沛，蜜汁入味，外酥裏嫩。”他給出了十六字評價，然後夾起最大的一塊連着酥皮的肉，放到林大器碗裏，“考核通過。吃吧。”
“耶！”林大器歡呼一聲，也顧不上用筷子了，直接用手抓起那塊肉，狠狠咬了一大口！
香！酥！嫩！甜！靈氣在口中爆開的感覺，讓他幸福得幾乎暈過去。這幾天的提心吊膽、剛才的驚險拼命，在這一刻都值了！
他狼吞虎咽，風卷殘雲般將那只烤豚腿消滅了大半，才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感覺消耗的體力和靈力都在快速恢復，甚至修爲都隱隱有了一絲精進。
“師父……”他舔着手指上的蜜汁，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含糊不清地問，“你那個朋友……真的能弄到傳送陣的靈石嗎？我們什麼時候能走？”
清風子慢條斯理地吃着配菜，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
“快了。”他望向窗外蘇府高聳的屋檐，“就在這兩日。不過走之前……”
他放下筷子，拿起桌上那把鏽跡斑斑的破鐵劍，手指輕輕摩挲着劍柄上一個極其隱蔽的、如同火焰扭曲的刻痕。
“還得收點‘利息’。蘇家這潭水，比想象中深。那‘黑煞會’的爪子，伸得有點長了。”
林大器聽得半懂不懂，但師父說快走了，他就高興。他摸着鼓脹的肚子，回味着蜜汁烤靈豚的滋味，只覺得未來一片光明，宗門裏的靈雞仿佛已經在向他招手。
他卻不知道，師父口中的“利息”，和他剛剛通過的這場“考核”，不過是真正風暴來臨前，微不足道的小小漣漪。
夜色漸濃，青岩城的燈火次第亮起。
蘇府主院的宴飲正酣，推杯換盞，其樂融融。
而在城西某條陰暗巷弄的深處，“黑煞會”的秘密據點裏，幾個氣息陰冷的身影，正圍着一張青岩城的地圖，低聲商議着什麼，目光不時落在蘇府的位置上。
其中一人，手裏把玩着一塊灰黑色的、帶着“蝕陰土”和“敗火灰”氣息的殘片，眼神森冷。
“蘇家的地火陣……竟然快被疏通了？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老道士和小崽子……查清楚來歷了嗎？”
“正在查。不過……他們似乎打算用傳送陣離開。”
“離開？”爲首的黑衣人冷笑一聲，“壞了我們的好事，還想拍拍屁股走人？傳送陣……那可是個好地方。”
陰影中，殺機悄然凝聚。
而西跨院廂房裏，吃飽喝足的林大器，已經抱着被子，再次沉入了擁有無盡烤靈豚的美夢。
清風子則靜靜坐在黑暗中，指尖一縷青得發黑的火苗幽幽燃燒，映照着他古井無波的臉龐。
山雨欲來，而他的劍，似乎也該稍微出鞘，沾點血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