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樊,你這個數據這怎麼回事?”陸總皺着眉頭,看着樊勝美交上來的全員績效表數據出了差錯,便把她叫到了辦公室。

“哦,不好意思,陸總,這個數據我不小心寫錯了,我馬上就去改回來。”樊勝美看着報表上的一列標紅數據,立刻反應過來,是自己不小心打錯了函數,導致一列的數據全部錯誤。他看着陸總嚴肅的表情,只能一邊道歉 ,一邊尷尬地笑笑。

“小樊啊,你也是職場老人了,這樣的低級錯誤不該犯啊,下不爲例了。”陸總抬頭,看着樊勝美緊張的樣子,又想起她平時工作能幹,極少出錯,便沒有過多地苛責。

今天是周一,是正常的工作日,可樊勝美的心卻始終不在辦公室裏。從老家回來已經有3天了,當天夜裏她就趕緊向衛健委提交了投訴信,可卻遲遲沒有等到任何回音。這3天的等待讓她變得有些焦躁,甚至快要失去信心。

那天離開安迪家後,樊勝美回到2202,快速地寫起了投訴材料,當晚就發到了衛健委的信訪郵箱。她想要盡快的把這個事情了結,一刻都不能耽誤。

“小美啊,你回來了呀。你哥救出來了嗎?”樊媽醒了,穿着樊勝美的睡衣從臥室裏走出來,看着女兒一回來就在電腦上打字,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麼,便就問起了兒子的情況。

樊勝美忙着打字,沒工夫和樊媽細說,便簡單的說着關鍵詞,眼睛仍舊盯着電腦屏,“救出來了,腿還在,那群人現在都被抓了。”

“那他們現在還要多少錢呀,借到了嗎?我看你這個鄰居好像挺有錢的.....”樊媽聽見兒子沒事,心裏的一塊兒石頭落了地,隨後又問起了錢的事情,她想起了昨天看到2203走出來一個小姑娘,花枝招展的,好像很有錢的樣子。

“醫療費的事情,我現在正在處理,向醫院的上級投訴。媽,這事你別管了,你快去睡吧。”樊勝美的視線依舊沒有離開電腦,她在打字,一直被人說話打擾,讓她很是心煩。

“啊,你還要告醫院啊,小美,這會不會有危險啊,那群人會不會再找上你哥呀……”樊媽滿是驚訝,聲音也變得驚恐。

“噓,媽你別說話了,這屋子裏還住着其他人呢,你別吵着人家睡覺。”樊勝美不耐煩地看着眼前的老太太,她的每一句話總是能精準地刺激到她那焦躁的神經,便直接走上前,推着她回到臥室,再次催促她快去睡覺。

第二天中午,樊勝美就接到了衛健委的電話,老家縣裏的第一人民醫院給出了回應。可醫院的態度態度卻像是敷衍拖延,一會兒說病人對醫療費用沒有異議,你們不是投訴主體,他們沒辦法處理。一會兒又說,他們會認真核查,想想辦法協調,三天後會給一個回復。

第二天是周五,樊勝美一天都請了假,連着這個周末的兩天都在家等消息。關雎兒跟着公司參加了一個外出學習,這幾天都不在家。邱瑩瑩也每天早出晚歸,白天的時間,幾乎都不在家裏。這三天的時間,便只剩下樊勝美一個人在家,焦急的等待着,身邊時不時的還會傳來樊媽那喪氣的哭聲和擔心兒子的話語。

醫院遲遲沒有回復任何信息,打過去也沒人接,她開始着急,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當初那雄心壯志也被逐漸的消磨,她有想過要不要找律師,進行下一步,但又覺得這樣會不會太麻煩,還要付出大量的時間成本,而且老家那個生態她是知道的,訴訟也不一定能得到一個公平的結果。

陳家俊這邊,周五一早就把視頻交回了公司,組長看了這視頻的信息,公共場所拍攝,不涉及個人隱私,除了最後一段變成了黑屏,其他畫面信息清晰,沒有什麼問題。於是提議小陳先把新聞視頻做出來,等經理審核後,過兩天播放。

可到了周日早上,組長卻收到緊急通知,這一則新聞,原本周日就應該發出去,卻被審核不通過給退了回來,暫時不播了,這讓他完全摸不着頭腦。他也只好抱歉的告訴樊勝美,這則新聞的播報要延後。

轉眼三天過去了,周一是工作日,樊勝美要正常上班,可這樣的結果,讓她幾乎在辦公室裏坐立難安。她在想着要不再找找安迪幫忙。

然而這焦急的等待,在上午十點鍾左右,終於有了了結。樊勝美的手機響起來,一看是醫院的來電,便拿起手機就往樓梯間跑去。

“喂,我是樊勝美,那個醫療費復核的事情怎麼樣了?”樊勝美拿起電話就直奔主題,她焦急的想知道最後的答案。

“樊勝美女士,我是第一人民醫院院長林瀚,你的投訴,我們在處理,我想知道,這件事情,你究竟是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林院長啊,我們只想要白大千醫生過度醫療,亂收醫療費的事情能得到公正的處理,這病人明明只傷到了左手,卻被開了一大堆心肝脾肺腎這些沒必要的醫藥和檢查,這不合理。別的我們也沒有什麼訴求。” 令樊勝美驚訝的是,居然林院長親自回電,她有些緊張,便囉裏八嗦地說了一大堆,但她現在只想要醫療費的事情解決了就行,其他的事情已經不敢再想。

“好,就醫療費這個事情,我們已經核查出了結果,22床的病人,有效且必要的醫療費用爲3500元,多餘的1萬2000元的檢查費用爲非必要項目。對此,醫院予以年初這些非必要的費用。另外,白大千醫生診療失誤,給你們造成的不必要的麻煩,我們醫院會對他個人予以處罰,並給與你們1000元禮品,作爲精神慰問。這個結果你是否滿意?”院長果斷地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接受,這個結果我們接受,禮品就不用了吧,謝謝院長了。”樊勝美聽到這個消息,緊張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甚至轉變爲喜悅。

“不用客氣,樊小姐。那麼你向衛健委的投訴就結案了,麻煩你這邊向衛健委申請撤訴吧,這件事到此爲止,接下來,我會讓我的下屬跟你對接,也麻煩樊小姐再配合完成後續。”林院長低沉的聲音,冷靜沉着。

“好的,沒問題,我一定配合。”樊勝美原本以爲這件事情會繼續鬧到法院,而鬧到法院的話,也是一件麻煩事,因爲地方保護主義,人家根本就不怕在當地法院打官司。所以她沒想到居然直接投訴就能這麼快解決,這大大超出了她的預期。

聽到樊勝美這邊的態度,林院長也鬆了口氣。這一則投訴,樊勝美想到的只是醫療費糾紛案,可林院長清楚,這一則投訴,證據確鑿,這事情已經報到衛健委,如果處理不好,任由事態繼續發展下去,牽扯出的可不止一個白大千。

當天下班後,樊勝美回到歡樂頌小區,興奮地敲響了2201的門,她第一個就是要向安迪報喜,“安迪,安迪,快開門,我家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真的嗎?恭喜你啊,樊小妹。”安迪開門後,聽到樊勝美的喜訊,也替她高興。

“醫院不僅給復核了醫療費,只要3500塊,還說要處罰涉事醫生,最後要給我1000塊錢的禮品慰問,我真沒想到一切解決得這麼快。”樊勝美興奮的說起這次事件的處理結果,比她期待得要更快速,於是眼神裏也有了喜悅。

然而此時安迪家餐桌邊,卻還坐着一個人,那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突然他轉過頭看向樊勝美,“樊小姐,你這次帶着記者貿然去醫院取證,差點後果不堪設想你知道嗎?”

“啊?”樊勝美這時才發現魏渭也在安迪家,“魏兄,你也在啊?”

“樊小姐,你家的事情,安迪已經跟我說過了。所以這次事情,我插手了,小陳那邊帶回去的視頻,是我讓民生網暫時別發,你這樣做太危險。”魏渭的臉上絲毫沒有安迪和樊勝美的喜悅之情,反而是嚴肅。

“奇點,你這麼做,我就不明白你的意思了。”安迪聽魏渭這麼一說,目光立刻轉向了他,眼神裏滿是疑惑。

“哦,魏兄,我也不懂,你說說看。”樊勝美只覺得家裏的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了,也就不再介意新聞是否能報導,畢竟讓記者暗訪,上新聞輿論施壓,只是她爲了解決問題的一個助推。她也想聽聽魏渭的邏輯。

“樊小姐,這件事情,鬧到衛健委,鬧到法院都沒問題。可鬧到媒體,這後果可就一發不可收拾。”魏渭見兩人都感興趣,便說起了自己的邏輯,“你想想看,這件事在新聞上發酵,成了網上熱搜,勢必引起各界的關注,這還能是簡單的一個醫藥費糾紛的事情嗎?”

安迪和樊勝美不由地都瞪大了眼睛,繼續聽魏渭說着,“這事情如果真的被媒體宣傳,上了熱搜,輿論發酵。白大千醫生的背景和過往會被層層扒出來,甚至會扒出來醫院裏有可能的一些其他的隱晦的事情,醫院名譽受損,首當其沖的,便是院長。他爲了保醫院的名聲和自己的職位,極有可能會動用他所有的關系和勢力來阻止你,反訴你們非法拍攝,擾亂醫院治安,甚至反訴你們敲詐勒索,這又會牽扯到其他勢力。本來你只是跟白大千醫生的矛盾,就會上升到和整個醫院的矛盾。”

“果然是他們這些勢力層層加碼,才讓下面的人不得安生。”安迪看了眼樊勝美,又看了眼魏渭。常年在國外,她接觸的人和事相對簡單,第一次聽到這些復雜的人情世故和政治鬥爭,讓她驚訝不已。

“樊小姐,你現在的勇敢讓我刮目相看,可你一個人的力量,能夠改變你老家的生態環境嗎?就算你大獲全勝,白大千被開除,院長被降職。可網絡輿論發酵後,誰也無法把控輿論的方向,這事情又是樊家大哥先挑的頭,時間長了,輿論極有可能再發生反轉,可能會反噬到樊家。你和你的朋友也會被曝光,被人肉,極端的話,甚至人生安全也會有影響,這對你們的生活都是不小的沖擊。”

魏渭向來是不願意插手別人的事情,但這次不一樣,因爲他從安迪這裏了解到,是安迪插了手,她幫樊勝美找了媒體資源,還接收了樊勝美發來的維權視頻。他想,這件事情,若是真被鬧大,可能也會影響到安迪,他不能讓安迪有任何風險。

樊勝美被魏渭的這一番分析,整個人懵了,她覺得如果她不去找證據,沒有有媒體和輿論可能的威壓,醫院不會理會,事情也無法解決,可她去找了證據,要給爲自己的利益據理力爭,卻又有這麼大的潛在危險。

她有些迷茫了,過了兩世,以爲自己懂了人情世故,看明白了很多事。可今天聽魏渭這麼一分析,卻發現自己懂的那點兒的人性邏輯和魏渭比起來,簡直像個幼兒園的小孩兒過家家。弱者的路何其艱難,可她已經算是幸運的了,她的身邊已然還有那麼多幫助她的人。比她更弱小,更可憐,更無助的人,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太多。

夜深了,魏渭依舊沒能留宿在安迪家,他獨自開着車,再一次落寞的離去。他實在不明白,安迪明明已經接受了他,甚至還主動向他求了婚,爲什麼卻依然排斥和他的身體接觸。他在想要不要找找醫療行業的熟人問問,安迪這情況,是不是一種心理障礙。這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那個低沉的聲音,“魏總,前兩天你跟我說的那個事情,我已經給那個樊勝美方案了,不知道媒體那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林院長,民生網那邊,我已協調了下來了。樊勝美,我也已經溝通過,她對處理結果很滿意,不會再鬧到其他媒體了,您可以放心。”魏渭雖然在安迪家失落,可這件事情卻被他完成得漂亮,這讓他此刻低落的情緒又緩和了幾分。

林院長在電話那頭長舒了一口氣,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下,“魏總啊,這件事多虧有你幫忙,我林瀚感激不盡,這個情,我記下了。”

“林院長,您客氣了,這事情也是您昨天處理得及時,這事情不好幹啊。”魏渭笑了笑,眼神裏露出了生意人的精明。他沒有告訴樊勝美,也沒有告訴安迪,前兩天,他已經偷偷地找過林院長。

“確實,這事情不好幹,我一開始還納悶兒呢,白大千幹的這事情,病人沒意見,她樊勝美和病人非親非故的,她鬧什麼?昨天我才搞明白,原來老白和病人是一家,指着樊家給錢。這事本來跟我們醫院沒關系,可若是上了媒體,那可就說不清嘍。”林院長梳理着這幾天的經過,這事情他不怕投訴,不怕訴訟,確實最怕的就是被新聞鬧大,引發各界的關注,然後就是被層層地深扒。

沒人知道,也沒有人想到,樊勝美這次回家風風火火地錄像取證,連夜奔波的投訴維權,最後居然是魏渭打了兩通電話,協調了醫院,解決了樊家的困局,暗中保護了安迪,還賺了林院長一個人情。

也只有魏渭知道,雖然這件事最後是協調解決,但如果不是樊勝美前兩天勇敢地回家取證,給老家的勢力生態捅了個窟窿,捅出了威脅,林院長也不會輕易地出面處理這個事,他也不能輕易地把各方面的利益協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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