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諮詢室裏烏泱泱的一群人,鄭家逸有些頭疼。
“病人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他走到藍晚音身邊,直接開口趕人。
“都要出去嗎?”林詩妙皺着眉頭看着藍晚音,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兒,“鄭醫生,我是她媽媽,我留下來陪她。”
“不行。”鄭家逸拒絕得很幹脆,“對病人來說,心理治療是件很私密的事,就算您是她媽媽,我也不建議您留下來,您的存在很有可能給病人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這對治療效果有很大的影響。”
林詩妙:“可是阿音……”
“阿音不會跑的。”沈從謙摟住林詩妙的肩膀,溫聲勸她,“小姨,你放心吧,鄭醫生是在國外深造過的,沒人比他更清楚阿音需要的治療環境。你放寬心,別給阿音壓力。”
說完,他給沈臨月使了個眼色。
沈臨月立馬走上前來,挽住林詩妙的胳膊,和沈從謙一起架着她往外走。
“阿謙說的對,鄭醫生是專業的,專業的事情就該交給專業的人來做,咱們去樓下等着就行。”
“樓下不行。”鄭家逸及時糾正,“你們去其他地方待着,不要留在附近。”
“啊?”林詩妙掙開沈臨月的手,轉身看着鄭家逸。她本來就不放心,聽了鄭家逸這話,一顆心瞬間就懸了起來。
“連附近都不能待嗎?那萬一阿音需要我怎麼辦?”
鄭家逸耐心解釋:“如果病人需要你,我會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的。如果你沒接到我的電話,那就證明病人在治療時不希望你待在她身邊。”
“這……”林詩妙一臉愁雲,看起來比晚音還要焦慮。
“走吧。”林笑棠拍了拍她的胳膊,“阿音要聽醫生的話,你也要聽醫生的話,我們不能給醫生添麻煩。”
“媽。”一直沉默的藍晚音終於開口說話,“我不會亂跑的,你放心吧。”
上次從醫院裏跑掉,林詩妙急得都快瘋了,在酒店廁所裏找到她的時候甚至差點兒哭暈過去。
雖然事情已經過了兩年,但每一次想起林詩妙當時的樣子,藍晚音都心痛又後悔。
這樣的事情,她不會再做了。
她不敢讓林詩妙再經歷一遍這樣的痛苦。
所以哪怕內心抗拒,她也會乖乖走完心理醫生的流程。
她不會跑的。
“媽媽,相信我。”
林詩妙看着她的眼睛,不想讓她有任何心理壓力。
“……嗯。”她點了頭,再不放心也只能走。
諮詢室的大門被輕輕關上。
鄭家逸走到落地窗前,確定他們真的走了,才開口跟藍晚音說話。
“坐吧。”
藍晚音“嗯”了一聲,拉開椅子坐下。
鄭家逸從收納櫃裏拿出一個嶄新的陶瓷杯:“喝點兒什麼?咖啡還是果汁?”
藍晚音:“白開水就行,謝謝。”
鄭家逸微微一愣。
藍晚音的自主意識很強。
這樣的病人很棘手。
但他喜歡。
“好。”
他給藍晚音倒了一杯白開水。
然後在藍晚音對面坐下。
“他們都走了,你不用緊張。”
“……”藍晚音沒緊張。
她就是單純的抗拒看心理醫生而已。
“謝謝。”她對鄭家逸笑了笑。
鄭家逸打開電腦,看了一下沈從謙發過來的病歷。
藍晚音是個戒備心極強的人,普通的心理治療方法對她是不會有用的,所以鄭家逸打算另辟蹊徑。
藍晚音特殊,他的方法也要特殊。
他在電腦桌面上新建了一個文件夾,名字就叫“藍晚音”。
“第一次來港城?”
他放下鼠標,用一種專心又放鬆的姿態面對藍晚音。
“嗯。”藍晚音點了下頭。
“感覺怎麼樣?”鄭家逸唇角微揚,語氣和神態都給人一種親切又親近的感覺。
藍晚音看着他,心情莫名就放鬆了下來。
“還不錯。”她如實回答,“很繁華,很熱鬧。”
“和苗寨比呢?”鄭家逸問。
“比不了。”藍晚音毫不猶豫的答,“苗寨是獨一無二的,不能比。”
“……也是。”鄭家逸伸出一只手,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了幾下。
電腦屏幕上便出現幾個字。
清醒,固執,有明顯的攻擊性。
“阿謙是你表哥?”他繼續問。
藍晚音把陶瓷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是,親表哥。”
鄭家逸笑意加深:“嗯,看得出來是親的,因爲你們一家人關系都特別好。”
藍晚音敷衍的扯了扯嘴角,沒接話。
鄭家逸像是習以爲常了,一點兒都不介意。
“他們是你的家人,被關系親近的家人這樣隨時盯着,你心理壓力應該很大吧。”
“……還好。”藍晚音說的是實話,“他們都是爲了我好,我不覺得有什麼壓力。”
只覺得愧疚,自責。
“……哦。”鄭家逸挑了挑眉,再次敲擊鍵盤,在電腦上記下幾個字。
邏輯清晰,有很強的自主性。
其中“自主性”三個字被他標記成了紅色。
他把鼻梁上的銀絲眼鏡往上推了推,突然有點兒頭疼。
像藍晚音這樣自我意識極強的病人,是他從業多年來遇到的第一個。
雖然勾起了他的征服欲,但他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的。
因爲這樣的病人極其難搞,他們頭腦清醒,自我意識明確,不會輕易跟着心理醫生的引導走。
就比如眼前的藍晚音。
鄭家逸剛剛提出的問題都或多或少的摻雜了一些自己的引導,可藍晚音卻根本不上套。
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思考,不管鄭家逸如何暗示,她都不會動搖。
鄭家逸的治療還沒開始呢,就已經感覺到有點棘手了。
但沒關系,他喜歡挑戰。
藍晚音越棘手,他越想嚐試。
“阿謙說,你很抗拒看心理醫生。”
“是。”藍晚音直視着他的眼睛,毫不遮掩。
鄭家逸:“爲什麼?”
出於禮貌,藍晚音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
“因爲我覺得心理醫生有點不太禮貌。”
好吧,還是說難聽了。
“啊?”鄭家逸被她的回答驚到了,“此話怎講?”
藍晚音解釋得很認真:“我聽人說,心理醫生在着手治療之前都會去深挖病人心裏的秘密。可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爲它們不能被任何外人知道。”
鄭家逸點頭:“沒錯,但心理醫生這麼做,也只是爲了更好的治療。”
“我知道。”藍晚音眉心微擰,“所以這只是我個人的拙見。心理醫生沒有做錯,錯的是我。”
她很坦蕩,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錯誤。
但認錯是一回事,改不改就是另一回事了。
鄭家逸讀懂了她的潛台詞,有些忍俊不禁:“你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