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二咧嘴一笑:“明白!保管把戲做足,讓那薛老爺既感激涕零,又覺得咱們‘神通廣大’!”
第二天有人上門,告訴薛晟,他們能解決這件事情。薛晟見此人言談不俗,對官場門道似乎極爲熟稔,可幫忙疏通,三日內必能放行貨物。事情解決後他們主上想見薛二爺一面。
薛晟將信將疑,知道天下無免費的午餐。但眼下別無他法,又見對方說得篤定,便抱着試一試的心態,
結果,第二天下午,那船被扣押的紫檀和胡椒,竟真的被放行了!
織造局那邊的人態度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客客氣氣,絕口不提貨引之事。
薛晟和薛蝌又驚又喜,對那位神秘的“京城貴人”及其“管家”感激不盡,同時也對其能量感到震驚。
能如此迅速搞定織造局,絕非尋常權貴!
就在薛家父子準備重金酬謝那位“中間人”,並試探着詢問“貴人”身份時,賈芸覺得,時機已經成熟。
他換上一身質地考究但款式低調的錦袍,手持一把泥金折扇,帶着兩名扮作長隨的太子衛,親自登門拜訪薛府。
這一次,他不再隱藏,直接表明了“京城來客”的身份,但依舊未透露太子名號,只以“主上”相稱。
客廳之內,香茗嫋嫋。
“薛老爺,薛公子,”賈芸放下茶盞,微微一笑,目光掃過面帶感激和探究的薛家父子,最後似是不經意地望了一眼通往內院的月亮門,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臨窗而立的靈秀少女。
“在下主上久聞薛二老爺經營有道,薛公子年輕有爲,……主上有一樁天大的機緣,想與三位面談。
不知三位,可願隨在下,往京城一行?”
他的語氣溫和,卻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篤定。
公子能否給在下三天時間考慮考慮。還請告知在下公子的名諱。
賈芸沉默了一會,便站了起來,在下京城賈家賈芸。薛二爺,芸本來就是秘密前來,還望二爺不要泄露在下行蹤。
在下告辭了!希望薛二爺不要讓芸難做。
薛寶琴在繡樓中,隱約聽到前廳傳來的陌生而清朗的男聲,心中那絲若有若無的不安,再次悄然浮現。
她走到窗邊,看着庭院中被夕陽染上一層金邊的石榴花,花瓣如火,卻仿佛預示着某種未知的、灼熱的命運。
京城……機緣?
她輕輕蹙起了秀眉。
賈芸離去後,薛家客廳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香爐裏的檀香依舊嫋嫋,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
薛晟坐在主位上,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光滑的紫檀木椅扶手。
那位自稱賈芸的年輕人,最後輕描淡寫透露出的“榮國府賈家”身份,像一塊巨石投入他原本就波瀾起伏的心湖。
賈家!那是與他們薛家並列四大家族、世代聯姻的老親!
雖然近年來聽聞賈家內裏也有些不太平,但畢竟是國公府邸,勳貴之首,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若真是賈家背後的貴人看中他們……這似乎比一個完全陌生的“京城貴人”更可信幾分,但也更令人心驚。
賈家爲何突然對他們二房如此感興趣?還是如此隱秘、甚至帶些強橫的“邀請”?
薛蝌站在一旁,年輕的臉龐上同樣寫滿了猶豫與不安:“父親,賈家……他們這是何意?”
若真是看重我們,爲何不光明正大下帖子邀請,反而用這種方式?先是幫我們解決織造局的麻煩示好,接着便要求我們舉家秘密上京?
“這……這不合常理。”
薛晟嘆了口氣,聲音帶着疲憊:“蝌兒,你所慮正是爲父所憂。
賈家雖然樹大根深,但前些年參與進去前太子漩渦,已經傷筋動骨了。現在看似榮耀,實則福禍難料。
“我們此時與他們牽扯過深,只怕……”
他話未說盡,但薛蝌已然明白。
商賈之家,最怕卷入天家與權貴的爭鬥漩渦,那動輒便是粉身碎骨之禍。
“可是父親,”
薛蝌遲疑道,“我們方才承了人家天大的人情,若非他們出手,那船貨恐怕……
而且,賈芸言談間,似乎篤定我們不會拒絕,其背後‘貴人’能量之大,連織造局都能輕易擺平。
若我們拒絕,會不會……立刻招來報復?織造局的麻煩能解決,自然也能再生出別的麻煩。”
“這正是薛晟最擔心的地方。”
對方先施恩,再提出要求,恩威並施,讓人難以抗拒。答應,前路莫測;不答應,眼下就可能大禍臨頭。
“去,把琴兒叫來。”
“薛晟揉了揉眉心,對薛蝌說道。”
他這個女兒,年紀雖小,但見識和心思的敏銳,有時連他都自愧不如。此等關乎家族命運的決定,他想聽聽她的想法。
不一會兒,薛寶琴款步走入客廳。
她已從哥哥口中得知了前廳大致情形,此刻臉上並無多少驚慌,依舊是那副沉靜如水的模樣,只是清澈的眸底深處,掠過一絲深思。
“父親。”她微微一禮。
“琴兒,坐。”
薛晟將賈芸的來訪、表明身份以及“邀請”之事,原原本本又說了一遍,末了嘆道:“此事關乎我薛家二房前程性命,爲父與你兄長皆猶豫難決,想聽聽你的看法。”
薛寶琴靜靜聽完,沉吟片刻,並未立刻回答,而是先問了一個問題:“父親,哥哥,你們可曾細想。
賈芸背後那位‘貴人’,既然能驅使賈家子弟爲其奔走,又能輕易解決織造局的麻煩,其身份,不可能只是與賈家交好的普通貴人。”
“薛晟和薛蝌都是一怔。”
寶琴繼續緩緩分析,聲音清脆而冷靜:“賈家如今自身處境微妙。
“賈家二房嫡女被指婚太子。”
在此關頭,賈家不集中資源穩固自身,反而分出精力,通過如此隱秘的方式‘邀請’我們二房上京?
“這不合常理。除非……”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父兄,一字一句道:“除非這並非賈家本意,賈家根本不知道。
或者說,不全是賈家的意思。那位‘貴人’,身份恐怕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尊貴,其能量,也絕非賈家所能完全代表。
“賈芸,或許只是一個方便行事的幌子。”
薛蝌倒吸一口涼氣:“琴兒,你是說……那位貴人,可能是……宮裏的?”
“薛晟的臉色也變得無比凝重。”
寶琴輕輕點頭:“女兒只是猜測。”
但若非如此,很難解釋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既要施恩,又隱晦地以賈家之名,行此秘密‘邀請’之事。
其目的,恐怕並非僅僅看重父親經商之才那麼簡單。”
她看向父親,眼神堅定:“父親,此事利弊,女兒以爲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