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燈光慘白,映照着張建國孤寂的身影。他深陷在椅子裏,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垮,目光死死釘在白板上那幾個血紅色的名字:
李萌遺書 —— 泣血的控訴,扭曲制度的證言。
李耀先—— 痛失愛妻的丈夫,血仇在身的重大嫌疑人。
張傑 —— 諂媚外籍、威逼下屬、助紂爲虐的腐敗分子。
煙灰缸早已堆滿,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煙草與焦慮混合的氣息。他頂着巨大的壓力——局長那句“涉外事件,注意影響,盡快結案”的指示,像冰冷的枷鎖。查張傑?這無異於捅馬蜂窩,張傑背後盤根錯節的關系網,牽動着明樹大學乃至更高層面的“面子工程”。局長還能坐得住嗎?某些人怕是早已坐立不安,正動用力量試圖捂緊蓋子。
“可是…我是個共產黨員!”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混沌的腦海中炸響。入黨時的誓言,面對黨旗的莊嚴承諾,字字千鈞:“對黨忠誠,積極工作…隨時準備爲黨和人民犧牲一切…” 忠誠,是對黨的宗旨——爲人民服務!李萌的血淚、林曉薇姐妹的創傷、那些被踐踏的尊嚴…難道她們不是人民?她們的冤屈,不值得忠誠的衛士去伸張?
“我是刑警隊長!”另一個聲音在心底呐喊。職責是什麼?是守護法律的尊嚴,是追尋真相,是不放過一個罪犯,也絕不冤枉一個好人!李耀先有重大嫌疑嗎?有!動機強烈,手段殘忍的可能性存在。但是,“直接定罪”?張建國狠狠碾滅煙頭。那是什麼?是草菅人命!是向壓力屈服的懦弱!是對警徽最徹底的褻瀆!李耀先或許是凶手,但他首先是一個被系統性罪惡逼上絕路的丈夫。他的復仇是犯罪,但未經鐵證就定罪,是執法者更大的犯罪!
李明那句悲憤的質問再次回響:“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 爲什麼要用寶貴的資源供奉那些道德淪喪、攜帶瘟疫的“洋垃圾”?讓他們在校園裏橫行霸道,肆意侵害?就爲了那點可憐的“國際化”指標?爲了某些人報告上虛假繁榮的數字?這背後的制度性諂媚與失職,才是所有悲劇的根源!張傑之流,不過是這腐爛土壤上開出的罪惡之花!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撕裂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進!” 張建國聲音沙啞,帶着濃重的疲憊。
李明推門而入,臉上是熬夜的痕跡,但眼神卻像淬火的刀鋒,銳利而凝重。他帶來的消息,瞬間讓張建國的心沉入谷底。
“張隊!兩個壞消息!”李明語速飛快,“第一,李耀先失蹤了!我們的人扔在追查但目前沒有蹤跡。”
張建國眉頭緊鎖,這在他的預料之中,但仍是當頭一棒。
“第二,”李明的聲音更加低沉,“我們的人在查看兩起案發現場周邊所有監控時,發現了極其詭異的情況!” 他調出平板電腦上的監控截圖,投射到張建國面前的屏幕上。
第一組圖片來自玫瑰酒店:大廳入口的監控畫面。一個穿着深色外套、戴着帽子的男人低着頭快步走入,時間顯示是晚上八點零三分。緊接着,是早上八點十分的畫面:同一個男人從酒店出來,這次,他仿佛不經意地抬起了頭,正對着攝像頭!那張臉雖然帶着深深的疲憊和濃得化不開的憂傷,但清晰可辨——正是李耀先!
第二組圖片來自西爾頓酒店:幾乎如出一轍!晚上八點左右進入,早上八點左右離開,並且在離開時,同樣抬起頭,讓監控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那張寫滿痛苦的臉!
“張隊,您看!”李明指着時間戳,“兩個案發酒店,他都是案發前幾小時(晚上八點)進去,案發後幾小時(早上八點)出來!而且,故意抬頭讓監控拍到臉!這太奇怪了!如果是他作案,他爲什麼要留下這麼明顯的不在場證明?案發時間可是凌晨3-5點!他難道在酒店裏待一整晚就爲了證明自己‘在’?這不符合常理!而且,他是怎麼做到在戒備森嚴的凶案現場(尤其是玫瑰酒店監控被覆蓋)從容作案,又安然待到早上的?”
張建國死死盯着屏幕上李耀先那張疲憊而悲傷的臉,那眼神深處似乎藏着無盡的痛苦和一絲…決絕?這不像一個潛逃的凶手,更像一個…主動走入陷阱的殉道者?
李明的聲音打斷了張建國的思緒,帶來了第三個壞消息:“還有,張隊,翠竹苑7號那邊…馬利克·瓊斯藏着犯罪證據的手機,不見了!** 王浩帶人趕到時,別墅有明顯被翻動過的痕跡,特別是臥室床頭櫃後面那個暗格,已經被撬開,裏面空空如也!有人在我們之前拿走了手機!”
關鍵物證丟失!張建國的心猛地一沉。是誰?凶手?還是想掩蓋真相的其他人?
“另外,”李明深吸一口氣,“劉穎那邊審訊張傑,有進展,但也卡住了。”
“說!” 張建國強迫自己冷靜。
“張傑一開始極其囂張,仗着有點關系,矢口否認所有指控,反咬我們誣陷,幹擾學校正常工作,破壞國際形象。”李明語氣充滿鄙夷,“但當劉穎把李萌遺書的關鍵段落(關於他威脅停職和逼迫道歉的部分)拍在他面前,特別是提到他追到李萌家裏威脅波及李耀先時,這家夥臉色瞬間煞白,冷汗都下來了。”
“他鬆口了?”
“開始狡辯!”李明冷哼,“說是‘工作方式欠妥’,是‘爲了學校大局’,是李萌‘心理脆弱’‘誤解了他的好意’。但當劉穎放出殺手鐗**——林小雨關於他勸她‘伺候好’馬利克的那段清晰錄音——這家夥徹底慌了神!語無倫次!”
“他認罪了?”
“沒有完全認罪,但心理防線崩潰了大半。”李明分析道,“他承認對李萌‘施加了壓力’,也承認對林小雨‘說過一些欠考慮的話’,但把**主要責任都推給了‘上面的指示’和‘維護學校利益的無奈’。他反復強調,給留學生特殊待遇、甚至默許某些行爲,是校領導層,尤其是主管外事的副校長王振邦的明確要求! 他說自己只是個‘傳聲筒’、‘執行者’!王振邦才是真正的決策者和受益者!”
王振邦!這個名字像一顆燒紅的釘子,狠狠釘進了張建國的腦海。果然!張傑背後還有更大的魚!這條腐敗的藤蔓,已經攀附到了更高的權力枝幹!
“劉穎正在全力施壓,深挖他和王振邦的具體利益輸送,比如收受的好處、批示的文件等。張傑現在像熱鍋上的螞蟻,拼命想甩鍋給王振邦自保,但又怕徹底得罪了上面,自己死得更慘。”李明補充道。
張建國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夜色濃稠如墨。李耀先離奇失蹤卻又留下“在場證明”,關鍵物證手機被截胡,嫌疑人張傑鬆口供出更高層黑手王振邦……線索看似紛至沓來,局面卻愈發撲朔迷離,凶險萬分!
他霍然轉身,眼神銳利如鷹隼,閃爍着決斷的光芒:“李明!”
“在!”
“第一優先級:李耀先!他失蹤是最大變數!他留下‘在場證明’的行爲極其反常,要麼是故意誤導,要麼是被人利用,要麼……他根本就不是凶手!但他一定知道關鍵信息!發動所有力量,天網、交通卡口、關系人摸排!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特別注意醫院附近、他住所、以及……李萌出事的地點!”
“第二,王振邦! 立刻啓動對其秘密調查!查他的通訊記錄(重點案發前後與張傑、甚至與留學生聯系)、銀行流水、房產、出入境記錄!務必隱秘!他是條大魚,不能驚跑!等張傑吐出更多實質證據再收網!”
“第三,手機去向! 徹查翠竹苑7號別墅被盜前後的所有監控、出入記錄!誰有鑰匙或權限?誰最近行爲異常?特別是張傑、王振邦身邊的人!同時,通知技術科,嚐試追蹤馬利克手機可能的雲端備份!他那種人,很可能有備份習慣!”
“第四,張傑審訊!告訴劉穎,抓住他恐慌想甩鍋的心理,集中火力猛攻他與王振邦的具體交易細節和王振邦下達的明確指令證據(郵件、錄音、籤字文件等)!把他釘死在從犯位置,逼他交出保命符!”
“第五,保護證人! 增派可靠人手,24小時嚴防死守林曉薇、林小雨姐妹!手機丟失,她們的口供和指認更顯珍貴!防止滅口!”
“明白!我馬上去辦!”李明感受到張建國話語中的雷霆之力,精神一振,立刻轉身沖了出去。
辦公室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張建國一人。他走到白板前,在“李耀先”的名字旁重重寫下“故意暴露?替罪羊?”,在“王振邦”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巨大的紅圈,並用箭頭直指張傑。而在原本標記“手機”的位置,他畫了一個刺眼的“X”。
夜色如墨,暗流洶涌到了極點。李耀先究竟在何處?他留下的謎團意味着什麼?王振邦的黑手能伸多長?那部消失的手機,是落入了凶手手中,還是被腐敗鏈條上的人搶先一步銷毀?張建國知道,風暴眼已經形成,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是生死時速的較量。真相,在重重迷霧和滔天權勢的掩蓋下,正等待着被那不屈的意志,狠狠撕裂!
“李耀先,你現在在做什麼?”張建國底聲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