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的暮色裹挾着多瑙河的溼潤晚風,漫過機場玻璃幕牆時,國內已是深夜。
周以棠拖着行李箱,緊隨在傅婉茹身後,眼底還殘留着未褪盡的紅血絲——父親葬禮剛過不久,周家破產的崩塌感與喪父之痛,仍沉甸甸壓在心頭。
舉着“周府”標牌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上來,恭敬頷首:“周小姐,傅女士,我是周康禮老先生安排來接您二位的。”
提及爺爺周康禮,周以棠緊繃的肩背微微鬆動了些。父親走後,是爺爺強撐着周家殘局,替她和母親安排好這遠走維也納的後路。她攥緊行李箱拉杆,指尖泛白,勉強點頭:“辛苦你了。”
黑色轎車平穩行駛在維也納的街道上,巴洛克式建築沐浴在金紅色餘暉裏,暖黃街燈次第亮起,與國內此刻的沉沉夜色形成尖銳的時空割裂。
這份錯位感,讓長途飛行的疲憊中更添了幾分恍惚——父親不在了,那個總把她護在身後的男人,再也等不到她回家了;而遠在國內的爺爺,還在獨自面對那些虎視眈眈的勢力。
抵達住所時,熟悉的裝修風格撞入眼簾——與周家老宅如出一轍的雅致格調,米白色沙發搭配原木家具,牆上掛着父親生前最喜歡的山水畫,連角落的綠植,都和家裏的品種一模一樣。
傅婉茹眼眶一紅,別過臉去抹淚,周以棠卻只是怔怔站着,指尖撫過沙發扶手,仿佛還能觸到父親曾坐在這裏看報的溫度,又想起爺爺在電話裏沙啞的叮囑:“棠棠,好好照顧自己和你媽媽。”這裏離她的學校很近,是爺爺精心挑選的地方,這份妥帖,藏着長輩沉甸甸的守護。
簡單收拾後,兩人各自躺到床上。傅婉茹受國內生物鍾與悲痛雙重裹挾,很快便沉沉睡去,呼吸裏帶着壓抑的啜泣。
周以棠卻毫無睡意。維也納的夜幕剛垂,她的生物鍾還停留在國內的深夜,大腦異常清醒。
時差帶來的混亂,讓父親的身影在腦海裏愈發清晰:他臨終前留下的手書,字跡潦草卻堅定,讓她“好好活着,照顧好媽媽”;葬禮上黑白照片裏的笑容,還有小時候他把她舉過頭頂,承諾“有爸爸在,什麼都不用怕”的聲音……
淚水無聲滑落,浸溼了枕巾。她想起沈宴冷矜的眼神,想起林月蘭虛僞的笑臉,想起周家從雲端跌落泥潭的狼狽,更想起父親選擇結束生命時的絕望,以及爺爺在電話那頭強裝的鎮定。
心口像被巨石堵住,悶得發疼,可她不敢哭出聲,怕旁邊房間裏的母親——母親已經夠脆弱了,她不能再讓她擔心。
月光透過薄紗窗簾,在床鋪上投下斑駁光影。周以棠輾轉片刻,緩緩閉上眼睛,指尖用力攥緊床單。良久,她在心底暗暗咬牙,那份蝕骨的悲痛漸漸凝結成堅定的力量——
爸爸不在了,爺爺還在撐着。他替她和媽媽鋪好退路,不是讓她消沉度日的。
周家的冤屈,父親的遺憾,還有爺爺的期盼,都等着她去回應。
她必須振作起來,好好完成學業,盡快成長爲能護住媽媽、將來能幫爺爺分擔的人,絕不能辜負爺爺的守護,更不能辜負父親用生命爲她換來的生路。
心中的信念如星火燎原,驅散了時差的混沌與深夜的悲痛。周以棠緩緩放鬆緊繃的神經,在維也納靜謐的夜色中,帶着對父親的思念與對爺爺的承諾,終於漸漸墜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