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芽一直很納悶,打從這個陳巧來了之後,她就處處跟自己作對。不管幹啥,她對自己總是一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樣兒,自己也不知道哪裏得罪她了!
思來想去,也只有一種理由勉強解釋得通:那就是一開始,在這個環境中,在陳巧的心裏,她就把自己的位置擺放得比丁芽的位置要高。
奈何前期,無認是她的工資也好,還是技術也好,一直都被丁芽這個外人碾壓,她多少有點鬱鬱不得志。
眼下好不容易把熟手的技術都熬會了,卻依然不能改變自己的地位,她怎麼能甘心呢?
但她又不好直接跟餘姣和陳勇兩口子找事,就這樣憋着一股子鬱悶和不甘的勁兒,得空就都宣泄在丁芽身上了。
現在,終於把丁芽趕去做回了小工,那種凌駕他人之上的微妙的成就感,讓陳巧覺得自己總算是如願以償了。
爲了證明自己這個熟手做得不比丁芽差,陳巧幹起活來,仿佛格外有勁。
那雙手拎着布料上下翻飛,腳在踏板上一刻不停地踩着,那機子發出的“嗡嗡”聲,就像是對着丁芽奏出的凱歌。
丁芽倒是挺平靜地接受了這樣的結果。一來,就算她不接受,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自從文靜告訴她,在南方上班的工資情況後,她的內心也慢慢活泛開了,餘生並不是必須得守着做衣服這一條道走到黑。
最後,做回小工的話,意味着丁芽有更多的彈性時間,她可以趁着間隙的功夫,多溫習溫習學過的電腦知識,哪怕背上一兩句五筆字根表呢,總歸是好的。
而陳巧自從接了丁芽那檔子活後,估計內心也順暢多了,平時難得再去找丁芽的茬兒,相安兩無事的狀態,對丁芽來說,也算是意外的驚喜。
眼下馬上入秋了,餘姣他們接的單子也格外的多。才做完兩批次的女裝夾克,大老板那邊又變換了料子,裁了兩大捆皮衣。
據大老板那邊對陳勇的說法是,雖然皮衣的料子貴了很多,但今年的市場上,主要流行的就是皮衣,他們也得與時俱進,跟上潮流。
雖然陳巧還沒有接觸過這個面料,但皮衣的加工手法跟其它面料比起來,也沒什麼區別。所以陳巧在縫紉皮衣的時候,還是跟往常一樣,自信滿滿,遊刃有餘。
加工皮衣的第一天晚上,正當大家都在埋頭工作的時候,陳巧突然“啊”了一聲,她停下機子,用手提溜着她面前布兜裏的一疊疊散開的衣袖。
按理說,從針尖下縫合過的布料,才會被順手推進前面的布兜裏。所以,布兜裏的衣袖,應該都是陳巧縫合好了的,可這還沒有縫合好的衣袖,怎麼也進了布兜裏了呢?
餘姣伸直了身子,彎腰拿過陳巧前面的衣袖一看,瞬間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原來陳巧在縫合袖子的時候,只是一味地推着布料往前走,沒發現縫合袖子的底線早就沒了。
再加上是皮衣,整個皮子面朝着面,合在一起,經過外力擠壓之後,即使底線沒有了,那兩面皮子粘在一起,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分開。這就導致陳巧在空跑了三四十支袖子後,才發現了問題。
如果換作是普通的面料,那也還好,只是需要重新縫合一遍就行。但這是皮衣的料子,每一次的針尖穿過,都會在料子上留下密密麻麻的針眼,不好看,也不好彌補。
本來餘姣還想着,讓陳巧把這些袖子縫合的邊兒,往裏再收一收,這樣剛好能夠把那些針眼給藏在裏面,從外觀上看,衣袖依然還是平平整整的。
可當她看了陳巧縫過的衣袖後,也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陳巧一開始就把縫合的邊兒放得很寬,雖然之前餘姣說過她幾次,但陳巧覺得只有把邊放得寬一些,她才能保證縫合處的寬窄均勻。
如果現在再把衣袖的邊往裏收,那整條衣服袖子就會變得很細,衣服穿上身後,兩支衣袖的緊繃感就很明顯,那整件衣服也就毀了。
沒辦法,先就這樣正常縫起來。只是二次縫制的時候,避免不了有漏針眼的情況,還是等大老板那邊檢查過後,看人家怎麼說吧。
第二天早上收完工,大家都還睡得正香呢,陳勇的電話就嘀嘀嗒嗒地響了。
陳勇迷迷糊糊地,還沒開口說話,那邊大老板的聲音就咆哮着罵了起來:“小陳,你現在馬上過來,看看你們把我這麼好的料子,都做成什麼鬼東西了。”
“好好的皮衣料子,衣袖上一排排的針孔,就算顧客是個瞎子,摸也摸出來了,你還讓我怎麼賣?”
“你現在立刻,馬上過來給我解決這個問題!”
“把縫衣袖的那個工人也給我叫過來,我這衣服賣不出去,你們就給我買回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即便一個腦袋兩個大,可終歸還是得去面對的。陳勇想着,還是自己先過去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好法子,哪怕是被大老板多罵一會兒也行,就當讓人家先消消火氣了!
前後不到四十分鍾,陳勇就灰溜溜地回來了。
他是應人家老板的堅定要求,必須把那個幹活不細心的工人,帶上一起過去。不管最終結果,是挨訓也好,還是賠償也好,把活兒沒幹好的這個人,必須得在場。
反正就一句話,這事兒如果不解決好,陳勇他們就別想從人家那裏,接着拿活幹了。
陳巧被陳勇叫醒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懵的。她已經忘了睡覺前的自己,犯了啥事兒了,張口就對陳勇埋怨道:“哥,這才幾點啊,就不能讓我多睡會兒嘛!”
“不是我不讓你睡,人家大老板點名了,必須叫你一起過去,解決衣服袖子的問題。”陳勇無奈地說道。
陳巧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我不去,那個大老板罵人可凶了,還有那個老板娘,罵起人來比老板更凶,我去了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我知道自己這次捅的簍子有點大,去了他們肯定會把我罵得很慘。可我又不能跟他們罵回去,畢竟你還要在他們手上拿活呢!要不,哥,你先過去一趟,看看他們的反應再說。”陳巧推脫着,說什麼也不願意走這一趟。
“我已經去過一趟了,跟人家好說歹說都沒用。還好今天老板娘不在家,只有老板在。老板說了,必須見到你人,得當面把這問題解決了。”
“去露個面怎麼就把問題解決了,不過是想罵人而已。”陳巧可不傻,過去當着大老板的面,一旦把罪認了,如果要賠償的話,她可是賴不過去的。
“就算人家罵人,那也是你該罵啊,誰讓你做事不細心呢。本身自己不占理,就算讓人家罵兩句也不過分吧!”陳勇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把手上的布頭往機子上一扔,無奈地看着她的堂妹。
陳巧沉默了半晌,不說話,也不起身。只是耷拉着臉,在機子旁的椅子上,呆坐着。
丁芽早就被他們的說話聲給吵醒了,她躺在床上,沒作聲,裝作沒被吵醒的樣子。
這事兒本就跟她無關,還是就這樣靜靜地,聽着他們兄妹倆的對話,看他們最後怎麼解決吧!
良久,陳巧終於開口了,她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哥,你今天要是非得讓我過去的話,那我就跟你交個底。”
“雖然是我做錯了,但以我這性格,我過去了,免不了會跟他們吵上一架的。你這裏的活兒,大不了我就不幹了。但要是人家老板以後不再把活交給你們來做,那我可管不了!”
“反正他們要是罵我,我肯定是忍不了一點的;要我賠的話,我也沒錢,愛咋咋地!”
這回輪到陳勇沉默了,他也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妹子,原來還是個硬茬!
真要強行帶她過去,萬一真的像她說得那樣,事情豈不是越發的搞砸了麼,這生意還能不能做,估計還真是個問題。
此時的陳勇,夾在上頭老板和自己的堂妹之間,左右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