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的旖旎風光,隨着許長青的手拿開,戛然而止。
陸玉鸞嬌軀一顫,差點沒忍住哼出聲來。
許長青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他慢條斯理地替陸玉鸞拉下卷起的裙擺,遮住泛紅的玉足,又極其自然地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算是安撫。
做完這一切,他才直起腰,神清氣爽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除了衣袖上沾染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香,他整個人看起來衣冠楚楚,正氣凜然,哪裏還有半點剛才那副登徒子的模樣?
“陛下。”
許長青走到御案前,給自己續了一杯茶,潤了潤嗓子:
“這厚黑之道,講究的是心法。”
“但要贏那個賭約,光有心法不行,還得有手段。”
趙辰此刻正沉浸在剛才的授課中,見許長青說話,連忙放下筆,一臉求知若渴。
“許愛卿,快說,這手段是什麼?”
“朕剛才想了許久,這滿朝文武都是鐵公雞,想從他們身上拔毛,難如登天啊。”
許長青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陛下,誰說我們要去拔鐵公雞的毛了?”
“那去哪弄錢?”
趙辰茫然。
“陛下,這京城裏,除了當官的,誰最有錢?”
趙辰想了想:
“那自然是各大商行的富商巨賈,還有那些依附權貴的皇商。”
“沒錯。”
許長青打了個響指:
“這些人有錢,富得流油,但他們缺一樣東西。”
“缺什麼?”
“缺名,缺權,缺護身符。”
許長青走到御案旁,隨手拿起一塊放在錦盒裏的極品端硯,在手裏掂了掂。
“士農工商,商賈地位最低。”
“他們雖然腰纏萬貫,但在楊國忠那些大官眼裏,就是待宰的肥羊。”
“隨便找個由頭,就能讓他們傾家蕩產。”
“所以,他們最怕什麼?”
“怕沒靠山。”
“他們最想要什麼?”
“想要跟皇家沾上邊,想要一層金身護體。”
趙辰聽得似懂非懂:
“許愛卿的意思是……讓朕去賣官鬻爵?”
“哎,陛下此言差矣。”
許長青搖了搖頭,一臉的高深莫測:
“賣官那是下下策,不僅壞了朝綱,還會被御史台那幫老狗罵死。”
“咱們要賣的,是雅,是皇恩。”
說到這,許長青不再賣關子,直接拋出了他的計劃。
“陛下,翰林院裏藏書萬卷,其中不乏前朝孤本,名家字畫,對吧?”
“是啊,堆在那都快發黴了。”
趙辰點頭。
“那就是金山銀山啊!”
許長青眼中精光閃爍:
“臣打算以翰林院的名義,舉辦一場皇家雅集。”
“咱們把那些孤本拿出來,找幾個字寫得好的翰林,臨摹個幾百份。”
“然後,最關鍵的一步來了。”
許長青身子前傾,盯着趙辰的眼睛:
“陛下,您得受累,在這些臨摹本上,蓋上您的私印,再題上幾個字,比如積善之家,大臨棟梁之類的。”
“這……”
趙辰愣住了。
“這能值錢?”
“值錢?那是無價之寶!”
許長青冷笑一聲:
“對於那些商賈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幅字,這是陛下您的墨寶!”
“是御賜之物!”
“把這東西往家裏中堂一掛,哪個不長眼的官差敢去他家收黑錢?”
“哪個地痞流氓敢去他店裏鬧事?”
“這就是護身符!”
“咱們也不能多賣,就搞個限量特供。”
“一份起拍價一萬兩,上不封頂!”
趙辰聽得目瞪口呆,嘴巴張大。
一萬兩?
就幾張紙,蓋個章,就能賣一萬兩?
這簡直就是搶錢啊!
“這……這會不會太……”
趙辰結結巴巴,想說太不要臉了,又覺得不妥。
“太無恥了?”
許長青替他說了出來,隨即哈哈一笑:
“陛下,剛才臣教您的第一課是什麼?”
趙辰渾身一震,脫口而出:
“面皮厚!”
“這就對了!”
許長青一拍桌子:
“咱們這是憑本事賺錢,也是給那些商賈一個報效朝廷的機會。”
“他們花了錢,買了平安,買了面子。”
“咱們收了錢,充盈了國庫,養活了邊關將士。”
“這是雙贏!”
“至於那些文官怎麼說……”
許長青眼神一冷。
“誰敢阻撓,就讓他把家產捐出來,只要他捐的比咱們賺的多,老子立馬閉嘴!”
趙辰瞬間熱血沸騰!
他瞬間通透了!
以前他總覺得皇帝要端着架子,要講究體面。
結果呢?
體面沒掙到,裏子都快被人掏空了。
現在許長青這一番話,直接把他那層虛僞的窗戶紙給捅破了。
只要能搞到錢,只要能保住江山,賣幾個字算什麼?
“好!”
趙辰猛地站起身,激動得滿臉通紅:
“就按愛卿說的辦!”
“朕這就讓人去把玉璽拿來,別說蓋章了,朕今晚不睡覺,也要把那些書都蓋滿!”
許長青看着小皇帝這副打了雞血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孺子可教也。
“陛下稍安勿躁,這事兒得一步步來,還得造勢。”
許長青整理了一下衣冠,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笑意:
“臣這就去翰林院,先把攤子支起來。”
“那些老學究若是敢攔着,臣自有辦法收拾他們。”
說完,他沖着屏風的方向,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然後拱手告退。
“臣,告退。”
看着許長青瀟灑離去的背影,趙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靜。
他手裏緊緊攥着端硯,仿佛攥住了大臨的未來。
“許愛卿真乃神人也!”
趙辰感嘆了一句,忽然想起母後還在屏風後面。
剛才許愛卿講得那麼精彩,母後一定也聽得很高興吧?
“母後!”
趙辰興沖沖地繞過御案,快步走向屏風後:
“您聽到了嗎?”
“許愛卿有辦法了,咱們不用怕楊國忠那個老賊了!”
他一把掀開紗幔。
只見陸玉鸞正癱軟在軟榻上,身子微微蜷縮着。
她發絲凌亂,幾縷青絲貼在潮紅的臉頰上,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
鳳眸此刻水霧迷蒙,整個人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慵懶和媚態。
趙辰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母後?!”
他慌忙上前:
“您這是怎麼了?”
“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中了風寒了?”
陸玉鸞身子一顫,眼神慌亂地躲閃着,根本不敢看兒子的眼睛。
“沒……哀家沒事……”
她聲音沙啞得厲害,還帶着一絲沒散去的顫音:
“就是這御書房太熱了……悶得慌……”
“熱?”
趙辰愣了一下,看了看四周。
地龍雖然燒得旺,但也沒熱到這個份上吧?
而且母後這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熱的,倒像是生了大病,渾身無力似的。
“不行,兒臣這就傳太醫!”
趙辰急道。
“別!”
陸玉鸞立即阻止!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體內回蕩的餘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
“不用傳太醫。”
“哀家就是有些頭暈,歇一會兒就好了。”
她抬起頭,看着趙辰,眼神復雜。
既有身爲母親的慈愛,又有欺騙兒子的愧疚,更多的,卻是對剛才那個始作俑者的羞惱迷戀。
那個冤家。
他在前面侃侃而談,指點江山,把皇帝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卻在後面把她這個太後折騰得連魂都快丟了。
這種在刀尖上跳舞的刺激,讓她不由身心顫栗。
“辰兒……”
陸玉鸞鬆開手,無力地靠回軟枕上,目光看向御書房緊閉的大門。
“既然許侍讀有了主意,你就放手讓他去做吧。”
“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有哀家和他在後面頂着。”
趙辰重重點頭,眼眶微紅:
“兒臣明白!”
“兒臣一定不辜負母後和許愛卿的期望!”
看着趙辰這副傻乎乎的樣子,陸玉鸞心裏嘆了口氣。
傻孩子。
你哪裏知道,你最敬重的許愛卿,剛才就在這屏風後面……
……
翰林院。
位於皇城東南角,清幽雅致,古柏參天。
這裏是大臨文脈的匯聚之地,也是全天下讀書人最向往的地方。
能進翰林院的,無一不是科舉選拔出來的頂尖人才,清高孤傲,自詡清流。
此時,翰林院的正堂內,氣氛卻有些凝重。
幾十名翰林學士正聚在一起,對着一張剛剛送來的條子指指點點,一個個義憤填膺。
“簡直是荒唐!”
掌院學士張鬆年氣得胡子亂顫,手裏拿着那張條子,狠狠拍在桌上。
“這個許長青,簡直是胡鬧!”
“他一個靠着無恥手段上位的幸進之徒,竟然要來咱們翰林院當侍讀?”
“還要咱們把庫房裏的孤本都搬出來?”
“說是要拿去賣錢?”
“這是把咱們翰林院當成什麼了?”
“當成菜市場了嗎?!”
周圍的翰林們紛紛附和。
“就是!”
“咱們讀的是聖賢書,修的是浩然氣,豈能與這等銅臭之徒爲伍?”
“他若是敢來,老夫定要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對,咱們聯名上書,彈劾他!”
正當這群老學究罵得起勁的時候。
砰!
翰林院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兩扇厚重的木門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原本喧鬧的大堂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轉頭看去。
只見門口,許長青一身緋紅官袍,腰懸金牌,手裏提着標志性的長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
寒風卷着雪沫子吹進來,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喲,挺熱鬧啊。”
許長青跨過門檻,目光掃過這群呆若木雞的翰林。
“剛才我在門外,好像聽見有人說要用唾沫星子淹死我?”
他一邊說着,一邊慢悠悠地拔出長刀。
鏘--
雪亮刀鋒在陽光下反射出森寒光芒。
“來,站出來。”
許長青用刀尖指了指人群,語氣溫和得像是在拉家常:
“讓我看看,是誰的唾沫星子這麼厲害,能不能擋得住我這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