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兩點，陽光透過病房的玻璃窗斜斜照進來，在地板上投出一大片亮晃晃的光斑。張小可半靠在床頭，手裏捏着枚銅錢——不是之前那種護身符，是王三進特意給她做的“訓練用感應器”，表面刻着幾道淺淺的紋路，說是能幫她引導能量。
“閉上眼睛，放輕鬆。”王三進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聲音放得很軟，但語氣裏帶着點認真，“別刻意去想‘要感受什麼’，就像那天你覺得病房外有影子的時候那樣——那是種直覺，是你自然而然‘知道’的。現在試着把那種感覺找回來。”
張小可聽話地閉上眼。陽光落在她臉上，睫毛微微顫動着，呼吸慢慢放緩。病房裏靜得很，只有監護儀“滴滴”的聲音有規律地響着，像在打節拍。
王三進悄悄打開平板的監測模式。屏幕上顯示，能量讀數穩定在38μ靈單位，張小可自己的“玄陰體信號”一跳一跳的，頻率正好跟她的心跳對上——每分鍾68次，比一周前穩多了。
“想象這枚銅錢就是你意識的一部分，”他繼續引導，“就當你的注意力是一束很輕的光，從眉心飄出來，輕輕裹住它。不用想着控制，就只是跟它‘搭個話’，連上線就行。”
前幾分鍾，平板上的讀數一點變化都沒有。張小可的眉頭輕輕皺着，王三進看出來了——她在使勁。一使勁就容易緊張，一緊張，感知反而會被堵住。
“別急着使勁。”王三進伸手握住她沒拿銅錢的那只手，掌心的溫度傳過去，“還記得你跟我說的那個夢嗎？在圖書館找書，後來管理員告訴你‘在冷門區’。找能量跟找那本書一樣，不能硬闖，得順着感覺走，接受它的指引。”
張小可的呼吸漸漸又平穩下來。監測屏幕上，她的腦電圖開始變了：α波慢慢增強，θ波也出現了規律的波動——這是既放鬆又專注的狀態，正好適合感知能量。
就在這時，銅錢動了。
不是被手挪了位置，是它自己在張小可掌心輕輕轉了十五度，然後停下了。銅錢表面的淺紋裏，泛起一層極淡的光，淡到幾乎看不見，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平板上的能量讀數噌地一下上去了：從38μ靈單位瞬間沖到47，又很快落回42，穩穩地定在這個數上。
張小可猛地睜開眼，眼睛瞪得圓圓的，盯着掌心的銅錢，語氣裏帶着點不敢信：“剛才……它變熱了！而且我好像‘看到’了什麼——不是用眼睛看的，是感覺出來的。房間裏有好多細細的‘光’在飄，很淡很淡，像夏天熱氣往上冒時，空氣扭曲的樣子。”
王三進趕緊記下數據，追問：“能說說那些‘光’往哪飄，哪裏多一點嗎？”
“大部分是從窗戶進來的，陽光照到的地方，光就密一點。”她伸手指了指病房西北角，“就那邊牆角，有幾塊暗暗的斑點，不怎麼動，感覺……涼涼的。”
王三進低頭看平板的掃描結果——西北角果然是個能量“淤積點”。因爲那裏通風不好，又常年曬不到太陽，陰性能量的殘餘比周圍高15%。這是他早就知道的病房環境問題，但從沒跟張小可說過。
“說得一點都沒錯。”王三進的語氣裏忍不住帶了點激動，“你第一次主動感知，就抓住了環境能量的小差異，比好多剛開始練的人強多了。”
張小可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所以這些‘光’和‘暗斑’，一直都在這個世界上？我生病之前，它們也在？”
“一直都在。只是你現在能‘看見’它們了。”王三進想了想，找了個通俗的比喻，“就像有人天生分不清紅色和綠色，後來經過訓練能分清了。世界沒變化，是你的感知能力不一樣了。”
“那我的病……也是因爲我對這些‘光’和‘暗’太敏感了？”
“是敏感，但更多是失衡。”王三進調出她的人體能量圖譜，指着那些代表陰性能量的暗色區域，“你的體質能很輕鬆地吸收環境裏的陰性能量，但你的轉化系統——就像咱們的消化系統——暫時處理不了這麼多。能量堆在身體裏，就導致生理機能亂了套。咱們要做的，就是訓練你的轉化能力，讓你能平衡地吸收和處理這些能量。”
他打開張清雲發的訓練手冊，翻到第一課“能量感知與基礎引導”：“今天咱們就練一個目標：不用銅錢，再重新‘看見’那些光。然後試着——就試試就行——用意念讓一小束光換個方向飄，跟輕輕吹一口氣，讓一縷煙拐彎似的。”
張小可深吸一口氣，重新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她只用了三分鍾。
晚上九點，安全屋。
王三進盤腿坐在蒲團上，面前攤着那本《金光咒》。書頁是泛黃的宣紙，上面是工整的毛筆小楷，旁邊還畫着張清雲用紅筆添的現代注釋和能量運行圖，看着像本混搭的筆記。
“金光咒的核心，就是在你身體外面建一個高強度的‘純陽能量場’。”張清雲站在白板前，手裏拿着支馬克筆講解，“按老規矩，得先練三年築基，因爲人體得慢慢適應能量在經脈裏高速跑。但你不一樣，有兩個別人沒有的優勢——”
他在白板上寫了兩行字，字跡龍飛鳳舞：
1. 功德灌體：過去一個月你攢的功德，已經變成了你的基礎能量儲備，差不多頂別人苦修一年的量。
2. 玄陰共振：你跟張小可的能量是連在一起的，你能間接感覺到陰性能量是什麼樣。懂了‘陰’，才能更好地建‘陽’，就像知道黑暗長什麼樣，才能精準地把光投過去。
“但風險也跟着來，而且是兩個大風險。”張清雲轉過身，表情嚴肅起來，“第一，強行加快進度可能傷了經脈。輕一點的後遺症是偶爾能量失控，重一點的話，可能這輩子都沒法再修煉了。第二，金光咒是極陽的能量，你要是沒控制好，可能會攪亂張小可病房的能量平衡，甚至刺激她的陰性能量爆發，加重她的情況。”
王三進低頭看着書上的第一層口訣：“丹田生暖，氣貫四肢，神聚百會，金芒初現。”字認識，可裏面的門道得慢慢悟。
“第一層的要求很簡單，在身體外面弄出能持續三秒的可見金光就行。”張清雲說，“正常弟子得練三個月。我給你兩周時間，已經是往死裏壓縮了。現在開始第一步：閉上眼睛，試着‘看見’自己的丹田，找到你的‘能量核心’。”
王三進閉上眼，照着張清雲說的，把意識往小腹的方向沉。一開始，腦子裏就只有一片黑，什麼都沒有。他耐着性子集中注意力，過了大概五分鍾，黑暗裏慢慢冒出一個微弱的金色光點。
那就是功德轉化來的能量。
他試着用意念去碰那個光點。光點輕輕顫了一下，冒出一縷暖暖的氣流，順着脊柱慢慢往上走——這就是“氣貫四肢”的開始。
可氣流走到胸腔的時候，突然卡住了。像被什麼東西堵着似的，怎麼都推不動，還隱隱有點刺痛。
“別硬推。”張清雲的聲音及時傳過來，“先感受一下，是能量不夠純？還是經脈沒通？或者……是心裏有雜念？”
王三進仔細體會了一下。刺痛的地方，跟着氣流還帶出一些亂七八糟的“碎片”——有擔心張小可的焦慮，有怕對付不了永生教的緊張，還有一堆沒處理完的工作瑣事。
“是心裏的負擔太重了。”他睜開眼，揉了揉眉心，“總想着小可的事，想着永生教，想着自己練得不夠快，這些念頭好像堵在這兒了。”
張清雲點點頭：“修煉不只是練能量，更是練心境。你得學會暫時把這些負擔放一放，專心當下。這不是不管不顧，是‘必要的專注’，不然能量根本沒法順暢走。”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支線香點燃，淡青色的香霧飄出來，沒像普通香霧那樣散開，反而繞着圈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螺旋。“這是‘定神香’，能幫你穩一穩心神。但真正管用的，還是你自己得想通。”
王三進重新閉上眼。這次他沒急着去推那縷氣流，而是先在腦子裏把所有煩心事都列了個清單：張小可的治療調整、病房安防升級、沒回的工作郵件、永生教的威脅……
然後他給每個清單項都定了個處理時間：明天下午跟林醫生商量治療調整，今晚練完就改安防計劃，周末抽時間回郵件……
最後，他把這個清單“存”到腦子裏一個角落，告訴自己：“現在不處理，先專心練。”
這是他做產品經理時常用的方法，把無序的焦慮變成有序的待辦事項。沒想到用到修煉上，還真管用。
雜念少了，胸腔裏的滯澀感明顯輕了。那縷金色氣流慢慢悠悠地繼續往上走，過了胸腔，過了脖子，最後到了頭頂——也就是老話說的百會穴。
氣流剛一貫通百會穴，王三進突然覺得整個意識都“亮”了。
不是眼睛看到的亮，是感知範圍一下子擴大了：他能“看見”自己體內能量流動的完整路徑，像一張發光的網；能“感覺”到安全屋周圍能量場的細微波動；甚至能隱約“察覺到”遠處醫院裏，張小可修煉時散發出的一點點能量漣漪。
“穩住心神，別被這股感覺帶偏了。”張清雲的聲音裏帶着點驚訝，“你這就完成初步內視了？比我預期的早了至少十天。現在試着把一絲能量引到身體外面——就一絲，別多。”
王三進把注意力集中在右手食指上。他想象那縷金色氣流從丹田出發，順着手臂的經脈往前跑，最後從指尖滲出來。
一開始沒什麼反應。過了三秒，指尖周圍的空氣開始微微扭曲，像夏天用手捂住熱水杯時，看到的那種扭曲。
又過了兩秒，一縷頭發絲那麼細的淡金色光芒，從指尖伸了出來，大概兩厘米長，只亮了不到一秒就滅了。
“成了！”張清雲趕緊記下時間，“從開始練到第一次放出金光，總共47分鍾。這是天師府近三十年最快的記錄了。但——”
他走過來，看了看王三進的臉色，眉頭皺了皺：“你臉色太白了，能量耗得太狠。就剛才那一下，你體內儲備的能量就少了15%。照這個架勢，你最多再放六次，就得脫力。”
王三進喘了口氣，後背已經被汗浸溼了，渾身都有點發沉。“但至少方向是對的，能練出來。”
“方向對，但效率太低。”張清雲從瓷瓶裏倒出一粒淡綠色的丹藥，遞給王三進，“這是補氣丹，能幫你快點恢復能量。但一天只能吃一粒，多吃會傷經脈。現在吃了，然後再練一遍——目標是讓金光能持續三秒，亮度再提一倍。”
訓練一直練到凌晨一點。結束的時候，王三進總算能穩定地讓指尖冒出一縷持續兩秒的金光，亮度也比第一次強了三倍。但代價是渾身肌肉酸痛，頭也疼得厲害，意識像被拉得太長的橡皮筋，又酸又脹。
“回去休息吧，明晚接着練。”張清雲遞給他一瓶溫水，“記住，練得快不代表戰鬥力強。金光咒得配合手印、步法和咒言，才能發揮真正的威力。三天後我開始教你實戰的用法。”
王三進拖着疲憊的身子往門口走，張清雲突然在他身後說了一句：“張小可今天的訓練成果，我通過病房的監控陣法看到了。她的天賦比你想的還要好。但天賦越好，永生教就越不會放手。你們倆成長的速度，必須比他們準備的速度快。不然……”
後面的話張清雲沒說，但王三進懂。
凌晨一點半，王三進回到醫院。他先輕手輕腳地走到張小可床邊，看了看她——睡得很沉，眉頭舒展着，呼吸均勻。能量監測儀顯示，她的自主防護場比白天又強了一點，波動頻率跟呼吸正好對上，這是能量和身體慢慢融合的好跡象。
他鬆了口氣，坐在陪護椅上，拿出平板準備整理今天的訓練記錄。剛打開，一條加密信息就彈了出來，發件人代號“夜鶯”，權限等級是乙級——這是天師府情報部門的代號。
他趕緊解密，信息不長，是份摘要：
“情報摘要：永生教內部通訊截取（解密度72%）
時間：今日19:30-21:15
參與方：外勤組組長‘醫生’、技術主管‘工程師’、高層代表‘祭司’
關鍵內容：
1. 確認X-07B裝置失效，現場檢測到天師府金光咒能量殘留，判斷有‘外門弟子以上’的人介入。
2. 目標‘玄陰體’（編號T-083，也就是張小可）狀態更新：自主防護已經激活，能量敏感度也提高了。評估是‘優質源體’，但提取難度升到了B+級。
3. 新方案：‘意識共鳴誘導’——僞裝成‘能幫她的人’，跟她建立信任，在她自願的情況下完成初步能量耦合。預計成功率47%。
4. 執行時間：等她轉到普通病房後（估計7-10天內）。執行者：新招的‘潛伏者’，身份已經僞裝成醫療系統的人。
5. 備用方案：要是誘導失敗，就啓動‘強提取協議’，至少派三個B級戰力強攻醫院。代價大，需要高層批準。”
王三進一字一句地讀完，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血液好像瞬間凍住了。
僞裝成幫助者？醫療系統的人？轉普通病房後7-10天？
每一個信息點，都像一把精準的刀，扎在最關鍵的地方。
他不敢耽擱，立刻把情報轉發給張清雲，然後發起了視頻通話。三分鍾後，張清雲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臉色跟他一樣難看。
“‘意識共鳴誘導’是他們最陰的一招。”張清雲的聲音壓得很低，“不硬來，就裝成好人——可能是新來的醫生、護士，甚至是心理輔導師、病友家屬。用專業的話取得信任，慢慢引導她放鬆防護，最後在‘治療’或者‘檢查’的時候，偷偷完成能量竊取。”
“怎麼防？”王三進的聲音有點發緊。
“三個辦法。第一，她轉普通病房後，所有跟她接觸的醫護人員，都得經過我們審核。第二，你得盡快教她識別‘能量意圖’——善意、惡意，還有僞裝的善意，能量場的感覺是不一樣的。第三，我明天就去病房布置‘真言陣’，誰要是帶着惡意進去，陣法會有輕微的警示波動。”
“要是對方僞裝得特別好，把惡意藏得很深呢？”
“那就得靠你了。”張清雲看着他，眼神凝重，“金光咒練到第二層，會開啓‘破妄金瞳’的基礎能力，能看穿大部分能量僞裝。但正常情況下，練到第二層得半年。”
“時間。”王三進感覺太陽穴突突地跳，“又是時間不夠。”
“那就壓縮時間。”張清雲的語氣很堅決，“從明天起，你的訓練時間加倍。我用丹藥和陣法幫你輔助，但副作用也會加倍——可能會有經脈灼燒的疼，還可能出現短暫的意識紊亂。你能扛住嗎？”
“能。”王三進想都沒想就回答，“只要能保護好小可，這點疼不算什麼。但她的訓練不能停，得讓她盡快學會自保。”
“她的訓練我已經安排好了。”張清雲說，“我派一個女弟子過去，明天以‘康復理療師’的身份進醫院。專業能力沒問題，也能24小時盯着她，保護她的安全。”
通話結束後，王三進坐在黑暗裏，平板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一片慘白。
七天。最多十天。
七天後，張小可可能就要轉出ICU，去那個看似自由、實則處處是陷阱的普通病房。
十天後，永生教的潛伏者可能已經站在她面前，笑着說“我是來幫你的”。
而他，要在這短短七到十天裏，完成別人半年才能做到的事——練會金光咒第二層。
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他必須完成。
王三進拿出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寫下標題：“十日沖刺計劃”。然後分成兩欄，一筆一劃地寫：
【張小可·目標：基礎自保能力】
1-3天：穩定能量感知，不借助工具也能精準察覺能量流動
4-5天：學會識別基礎能量意圖，分清善意與惡意
6-7天：掌握緊急呼救方法，能自主激活防護場
【王三進·目標：金光咒第二層】
1-3天：穩固金光咒第一層，能穩定外放金光3秒以上
4-5天：用丹藥強化經脈，適應高強度能量運行
6-10天：突破金光咒第二層，激活基礎破妄能力
寫完後，他盯着紙看了一會兒，在最下面補了一行小小的字：
“這不是修煉，是備戰。每一次呼吸，每一個念頭，都是武器。痛苦不是代價，是讓自己變強的燃料。”
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
城市的另一頭，一間公寓裏亮着一盞暖黃色的燈。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女人正對着鏡子練習微笑，笑容溫柔又專業，看着就讓人想信任。鏡子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嶄新的工作證，上面寫着“市第一人民醫院·康復科·心理輔導師”。
她對着鏡子，輕聲細語地說：“張小姐，你好，我是來幫你做康復輔導的。請相信我，我會幫你好起來的。”
鏡子裏，她的眼睛深處，飛快地閃過一絲淡紫色的光暈，轉瞬即逝。
時鍾的指針在悄悄往前走。
陷阱已經挖好。
而倒計時，早就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