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訓第五天，下午四點，舊訓練館。
“砰！”
籃球砸在籃板上的聲音像炮擊。我落地時感覺腳踝一陣刺痛——訓練鞋的鞋底開膠了，裂開一道大口子。
這已經是這周報廢的第三雙鞋了。
“得，又一雙。”王猛教練走過來，撿起那只慘不忍睹的球鞋，“向陽，你知道這雙鞋多少錢嗎？”
我搖頭。
“八百六。”王猛拎着鞋，表情復雜，“專業級緩震碳板，理論上能承受職業球員的沖擊力。結果你穿了一周，鞋底裂了。”
他放下鞋，用腳碰了碰地上那個被我一腳蹬出來的淺坑——木地板上的凹痕，邊緣有細微的焦黑痕跡，像是被高溫灼燒過。
“這也不是碳板的問題。”王猛蹲下來，用手指摸了摸坑的邊緣，“是你發力時，力量從腳底外泄了。鞋先受不了，然後是地板。再這麼下去，咱們得去操場訓練了。”
我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楊林坐在旁邊的小馬扎上，這次沒嗑瓜子，而是在啃一個紅得發亮的蘋果。那蘋果散發着淡淡的靈氣波動，顯然不是普通水果。
“這簡單。”他含糊不清地說，“定制一雙特制球鞋唄。我們狐族認識個做鞋的老師傅，專門給‘特殊客戶’定制。”
“多特殊？”我問。
“上次有個熊妖，體重三百公斤，變身時腳能變大一倍。”楊林說，“老師傅給他做了雙伸縮鞋，平時穿42碼，變身時自動撐到52碼，還帶減震符文。”
王猛轉過頭：“真有這種技術？”
“江湖手藝，不上台面。”楊林擺擺手，“不過老師傅脾氣怪，得預約。向陽這情況……估計得排到下個月。”
“下個月比賽都結束了。”我說。
“所以現在得想別的辦法。”王猛站起身，“這樣，今天先練上肢力量。我看看你的臥推控制得怎麼樣了。”
結果更糟。
第一個80公斤，很輕鬆。
第二個100公斤，還行。
第三個120公斤——杠鈴杆彎了。
不是變形那種彎，是肉眼可見的、像被巨力擠壓的弧度。
王猛看着那根變形的杠鈴杆，沉默了十秒。
“向陽。”他聲音平靜，“咱們隊一年的器材預算，是五萬。這根杆子，原裝進口的，三千二。”
我：“……我會賠。”
“不是錢的問題。”王猛揉了揉太陽穴，“是你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下周比賽，你要是在場上把籃筐拽下來，或者把籃球捏爆，那樂子就大了。”
楊林突然舉手：“我有辦法！”
我和王猛同時看他。
“咱們可以訓練向陽的……‘收力’。”楊林說，“就像武俠小說裏寫的，能放能收，才是高手。”
“怎麼練？”王猛問。
楊林從背包裏掏出兩個塑料盒，打開。
裏面是……雞蛋。
“我準備了普通雞蛋和靈雞蛋。”楊林說，“訓練很簡單——用手握住，用你平時發力的力道，但不能捏碎。先試普通的，再試靈的。”
我看着那些圓滾滾的雞蛋，又看看王猛。
王猛嘴角抽了抽：“這能行？”
“我們狐族訓練幼崽控制力道，就用這招。”楊林一本正經，“誰捏碎了雞蛋，誰就負責打掃一個月的狐狸洞。”
我接過一個普通雞蛋。
握在掌心。
手感溫熱，脆弱得可怕。
我小心翼翼地收束力量，像捏着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一秒，兩秒，三秒……
雞蛋安然無恙。
“很好！”楊林眼睛一亮，“現在加點力，讓蛋殼出現裂紋，但不能碎。”
我深吸一口氣，稍微增加力道。
咔嚓。
細微的碎裂聲。
蛋殼表面出現蛛網般的裂紋，但蛋液沒流出來——我控制住了力道，剛好到臨界點。
王猛湊過來看，眼神驚訝：“控制精度可以啊。”
“那是。”楊林得意，“不過這才是開始。試試靈雞蛋——這玩意兒殼硬，但對力量更敏感，稍微失控就會炸。”
他遞給我一個泛着淡淡白光的雞蛋。
我握住。
瞬間，感覺到不同。
靈雞蛋的殼不只是硬，還有一種彈性，像某種活物的表皮。更詭異的是，它在吸收我手掌的溫度，還在微微搏動，像心跳。
“這是……活的？”我問。
“算是。”楊林說，“靈雞下的蛋，自帶微弱靈氣。你用力時要更精細，因爲蛋殼和蛋清之間有靈氣層，力量不均勻就會破壞平衡。”
我閉上眼睛，集中精神。
血脈感知全開。
掌心傳來的觸感變得無比清晰——蛋殼的紋理、內部的液態、靈氣層的波動……
然後，極其緩慢地，增加力量。
蛋殼發出輕微的“滋滋”聲，表面的白光開始流轉。
一分鍾後，我睜開眼。
雞蛋完好無損。
但蛋殼表面的白光，被我控制着凝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圖案。
楊林湊過來看，吹了聲口哨：“可以啊！第一次就成功了！我們狐族幼崽要練三個月才能做到這個！”
他拍了拍我的肩：“恭喜你，向陽同學，你現在有資格打掃狐狸洞了。”
我：“……這算誇獎嗎？”
“當然！”楊林說，“我們狐族的狐狸洞可講究了，打掃一次得用靈泉水擦三遍，還要用特制香薰熏……”
王猛打斷他：“行了行了，說正事。既然控制力有提升，那就繼續訓練。今天加個新項目——”
他指了指訓練館另一端。
那裏擺着一個奇怪的裝置——看起來像個大型彈簧床，但表面覆蓋着厚厚的海綿墊。
“這是‘反作用力訓練儀’。”王猛說，“你往上跳，它會根據你的力量反彈。你要做的，是在空中調整姿態，落地時卸掉大部分沖擊力。”
“聽起來不難。”
“難的是這個。”王猛打開旁邊的箱子，取出幾個……易拉罐。
可樂、雪碧、芬達，各種牌子都有。
“把這些放在訓練儀周圍。”王猛說，“你跳的時候，不能震倒任何一個易拉罐。倒了，今晚加練。”
我看着那二十幾個易拉罐，圍成一個直徑五米的圈。
突然覺得壓力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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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嚐試。
我助跑，起跳，落在訓練儀中央。
訓練儀發出沉悶的轟鳴，整個場館都震了一下。
易拉罐倒了一片。
楊林在邊上數：“一、二、三……十二個。好家夥，地震了這是。”
王猛面無表情：“加練。”
第二次。
我收了七分力。
訓練儀震動小了些。
倒了八個易拉罐。
“有進步。”楊林鼓勵道，“至少沒全倒。”
第三次。
我收了九分力。
只倒了三個。
第四次。
我幾乎是用“飄”的方式落在訓練儀上，像一片羽毛。
易拉罐紋絲不動。
但落地時，我的小腿肌肉一陣抽搐——收力過度，反震力全被身體吸收了。
“停。”王猛走過來，“你這是在硬扛，不是卸力。再來，找到平衡點。”
我咬牙繼續。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汗水浸透了訓練服。
腿在發抖。
但第八次時，我找到了那種感覺——不是硬收，而是把力量分散。腳掌接觸訓練儀的瞬間，力量像水波一樣從中心擴散，均勻傳遞到整個裝置。
訓練儀發出輕微的“嗡”聲。
易拉罐輕輕晃動，但沒倒。
“成了！”楊林鼓掌。
王猛也點點頭：“可以，記住這種感覺。比賽時就這樣，用巧勁，別蠻力。”
訓練結束，我癱坐在地，大口喘氣。
楊林遞給我一瓶水——不是普通礦泉水，是淡藍色的液體，散發着清涼的靈氣。
“特制功能飲料，補充電解質，還能緩解肌肉酸痛。”
我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疲勞確實減輕了些。
“對了。”楊林突然想起什麼，“你室友劉波，昨天找我聊天了。”
我心裏一緊：“聊什麼？”
“他說想幫你贏下比賽，問體大那邊有沒有什麼弱點可以針對。”楊林表情古怪，“然後他提出了……很多‘天才計劃’。”
“比如？”
“比如，比賽前給吳岩下瀉藥，讓他上不了場。”
我：“……”
“比如，偷偷把體大的球衣換成小一碼的，讓他們動作受限。”
我：“……”
“再比如，雇幾個漂亮學姐去體大拉拉隊當臥底，關鍵時刻分散他們注意力。”
我扶額：“劉波他……”
“很熱心。”楊林憋着笑，“他還問我，體大食堂有沒有什麼‘吃了會腿軟’的菜，他可以去點個外賣送過去。”
“你沒告訴他實情吧？”
“當然沒有。”楊林說，“我說這些都是違規的，被抓到會被取消比賽資格。然後他又想了個新計劃——”
楊林掏出手機，給我看聊天記錄。
劉波：「那這樣！咱們光明正大地贏！我查了，吳岩喜歡吃炸雞！咱們在他常去的那家店辦個會員卡，每次他去買炸雞，咱們就用會員價搶先把他想吃的口味買光！讓他買不到！心態爆炸！」
楊林：「……這有什麼意義嗎？」
劉波：「心態啊！籃球比賽心態很重要！他買不到炸雞，就會不開心，不開心就會影響狀態！」
楊林：「……」
劉波：「或者更狠一點，咱們把店盤下來，然後告訴他：本店恕不接待體大學生！」
楊林：「你知道盤下一家店要多少錢嗎？」
劉波：「我可以問我爸要！他說了，只要能贏體大，預算管夠！」
我看完聊天記錄，心情復雜。
一方面感動——劉波是真想幫我。
另一方面……這都什麼餿主意。
“你後來怎麼回的？”我問。
“我說我會考慮。”楊林收起手機，“但其實我讓族裏的小妖去那家炸雞店盯梢了。萬一吳震山想通過外賣下毒什麼的，咱們能提前知道。”
我愣了：“你還真去盯了？”
“防患於未然嘛。”楊林眨眨眼，“而且那家店的炸雞確實好吃，小妖們盯梢時順便買了幾份，反響不錯。”
我：“……”
狐族的外聯任務，還包括美食探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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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宿舍，劉波正對着電腦研究什麼。
“陽哥！”他一見我，立刻招手，“快來看！我制定了完整的‘炸雞作戰計劃’！”
我走過去。
電腦屏幕上是一個復雜的流程圖，從“調查吳岩口味偏好”開始，到“壟斷炸雞供應鏈”結束，中間還有“收買店員”、“建立監控網絡”、“實施心理幹擾”等環節。
“劉波。”我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心意我領了。但咱們……還是用籃球說話吧。”
“那不行！”劉波認真地說，“籃球要打，場外戰術也要有！這叫全方位壓制！”
趙磊從床上探出頭：“劉波，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吳岩根本不喜歡吃炸雞呢？你這些計劃不就白費了？”
“不可能！”劉波斬釘截鐵，“我托體大的朋友問了，吳岩每周至少吃三次炸雞，口味偏好是蜂蜜芥末醬加辣，固定搭配是薯條加大可樂。這種級別的消費頻率，絕對是真愛！”
趙磊推了推眼鏡：“你連這個都查到了？”
“那必須！”劉波得意，“我還知道他最喜歡的是後街那家‘老王家炸雞’，因爲那家的裹粉配方是祖傳的，用了十三種香料。”
我和趙磊對視一眼。
劉波這調查能力，不去當偵探可惜了。
“所以我的計劃是這樣的。”劉波調出另一張圖，“咱們先派個人去老王家打工，混進內部，學習炸雞技術。然後在他去的時候，故意把炸雞炸糊一點，或者少給醬……”
“劉波。”我打斷他，“真的不用。我有信心在球場上贏他。”
劉波看着我，眼神認真：“陽哥，我知道你厲害。但體大那幫人，打球髒。去年比賽，他們故意墊腳，把咱們隊小張的腳踝弄傷了，休養了半年。我怕他們對你使陰招。”
我心裏一暖。
“放心。”我說，“我會小心的。”
劉波還想說什麼，趙磊突然開口：
“其實劉波的計劃，也不是完全沒用。”
我們倆都看向他。
趙磊下床，走到電腦前：“你們看，吳岩每周固定吃三次炸雞，這說明他有很強的習慣性。這種人在心態穩定時很厲害，但一旦習慣被打破，容易產生焦慮。”
他調出一些心理學論文：
“有研究表明，運動員在賽前保持固定儀式或習慣，有助於進入狀態。但如果這些習慣被幹擾，他們的焦慮水平會顯著上升。”
“所以……”劉波眼睛亮了。
“所以我們可以不用‘下毒’、‘買光炸雞’這麼激進的手段。”趙磊說，“只要在比賽當天，讓那家炸雞店‘恰好’休息，或者‘恰好’醬料用完了……就能對他造成輕微的心理幹擾。”
劉波一拍大腿：“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還是趙磊你聰明！”
趙磊推了推眼鏡：“但前提是，這真的有用。而且我們得確定，吳岩對這種幹擾有多敏感。”
他看向我：“陽哥，你覺得呢？”
我想了想。
吳岩體內有符文，情緒不穩定。
如果他的固定習慣被打破，確實可能引發焦慮，進而影響符文控制。
但這方法有點……不光彩。
“讓我考慮考慮。”我說。
“行！”劉波說，“反正還有幾天，咱們慢慢想。不過陽哥，你最近訓練這麼狠，得注意身體啊。我看你鞋又壞了，明天我去給你買雙新的！”
“不用……”
“必須用！”劉波擺手，“我家開火鍋店的，最不缺的就是錢！我爸說了，贊助咱們隊一人一雙鞋，就當廣告費了！”
我看着劉波認真的臉，突然覺得——
雖然前路艱險，但有這樣的室友，這樣的兄弟。
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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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躺在床上，手機震動。
是楊林發來的消息：
「剛收到情報，吳震山今晚去了鬼市，買了大量‘固魂符’和‘定神香’。他可能在爲吳岩準備賽前鎮定措施。」
「另外，劉波說的那家炸雞店……我們的人發現，吳震山的手下今天下午去店裏轉了一圈，好像在檢查什麼。」
「小心，他們可能也在準備場外手段。」
我回復：「知道了，謝謝。」
放下手機，我看着天花板。
炸雞店。
符文。
場外戰術。
這一切，荒謬又真實。
而一周後的比賽，將把這些荒謬和真實，全都攪在一起。
到那時，會發生什麼？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
我的鞋櫃裏，很快會多出一雙劉波送的球鞋。
我的胃裏，會有楊林送的靈能料理。
我的身邊，會有趙磊冷靜的分析。
而我的體內，會有一只饕餮，和一個普通大學生的意志。
足夠了。
這樣，就足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