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音,顧眠倏然回頭。
冷色燈下。
只見客廳的沙發上安然端坐着一個男人。
他翹着二郎腿,指間夾着煙。
姿態,神情。
都與剛才坐在陽台上,風雪中一致。
“好久不見,梅梅!”
好久不見…
顧眠看着眼前神色森然,氣質矜傲的男人。
她的神思有短暫的幾秒空白。
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直到脊背被覆了白雪冰冷的欄杆所抵,她才回過神來。
瞬間僵直的視線和身軀凌厲了防備。
她艱難的扯了扯嘴角。
“楚…楚岩…”
“原來你還記得我,我還以爲你跟你那個舅舅一樣失去了記憶!”
一聽他提起舅舅,顧眠不由呼吸一窒。
瞬時似連膝蓋都莫名發顫。
“深夜造訪,楚…楚先生有何指教?”
出口的聲調顫着虛聲。
憂懼的視線寒了眸色。
“指教?哼!七年不見,我們之間的確有很多話說…”
他纖長的手指一抬,指着一側的沙發,寒聲凍着淺怒,“…坐!”
顧眠卻沒動。
“怎麼,怕我?”
握着欄杆的手下滑,已經摸到了陽台一角泡菜壇子上壓着的板磚。
對於他的這個問題,顧眠答得實誠。
“是!”
“…”
大概沒料到她會如此作答。
他竟愣了愣。
“七年不見,看來你還是有些長進,起碼有了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暗下來的眸色掩了傷。
顧眠沒有理會他話語中的冷諷。
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陽台外…
“你準備一直這樣站在屋外,手裏握着板磚跟我說話?”
“我跟楚先生沒什麼話好說…”
見他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
顧眠只好默默放下了手裏的板磚。
“七年不見,你確定沒有話要跟我說?”
“…”
也不是沒有。
只是歉疚的話她在七年前說得太多。
現在突然不想說了。
“楚先生想要怎麼樣,不如還是直說吧?”
“我想要怎麼樣…你猜不到?”
他的意圖一目了然,根本不用猜。
顧眠再度側目,看了看陽台外…
心裏已然下了決斷。
“既然如此,那就請楚先生給我一個痛快…”
沉沉語調沁了哀寂。
“…如果楚先生答應,我現在就可以從這裏跳下去!”
寒厲眸色一瞬凝凍了寒怒。
“你說什麼?”
顧眠神情木木,語調冷涼。
“我說,如果楚先生能答應,從此後不再怨恨我父母和我舅舅他們,也不再對他們進行打擊報復,那麼,我可以現在就從這裏跳下去…”
雖然她租住的房屋不高,只有六樓。
但這下面是一個人工湖。
天寒地凍。
湖面早已結冰。
她若跳下去,一定血濺當場,腦漿爆出。
絕對活不了!
“你,再說一遍,你要做什麼?”
冷聲沁着寒調。
劍眉怒了狠厲。
指間的煙被狠狠碾滅。
一個彈指便被投進了垃圾桶。
顧眠見他動怒,心裏涌了怯意。
不由更弱了聲調。
“楚先生,我不會給你機會折磨我的…”
她自小怕疼。
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休想用對付舅舅,或者對付舅舅前秘書的方式來對付折磨她!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跟葉小姐,但七年前發生的一切不是我本意…”
七年前。
當她得知楚岩跟葉落歡的地下戀後。
難過失落了很久。
是以,那一年期末考試時,她成績一落千丈,排名墊底。
當時所有人對她陡降的成績十分詫異,十分關心。
這讓她不勝其煩。
爲了避免被天天念叨。
她對父母說要報補習班。
“這天寒地凍的,報什麼補習班,我給你請個家教!”
顧眠那時幾乎已經是完全自暴自棄的狀態。
是以對顧母說要請家教的事情根本不上心。
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
最後被請來的家教竟然是葉落歡。
“眠眠,你去哪兒了?我跟你說,楚岩來了,他還給你找了一個家教老師,這小姑娘是跟他一個班的學生,我跟她簡單聊了聊,感覺很不錯…”
“…你不要在外面瞎逛,趕緊給我回來,聽到沒有?”
楚岩…一個班的學生…小姑娘…
雖然不能完全確定。
但母親告訴她的這些信息。
足夠激起她心底早已壓抑不住的不甘和憤怒。
她耐着性子問母親,那家教的名字。
得知那家教果真是葉落歡後。
她怒然掛斷電話。
氣沖沖跑回了家。
楚岩,葉落歡…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兩個人偷偷摸摸地下戀就算了。
楚岩竟然還找葉落歡來當她的家教?
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雖然她沒有正式對他表白過。
但她對他是個什麼心思,身邊誰不知道?
他可以不喜歡她。
但憑什麼要這樣奚落她?
是真當她好欺負?!
等她回了家…
她想。
她一定要將楚岩和葉落歡兩個人都趕出門去!
可等她真到了家門口。
透過落地窗看到客廳裏,暖燈下,沙發上挨坐在一起,正交頭接耳,姿態無比親密說着話的那兩人。
雙腳卻像是被焊在了雪地裏一般。
再也挪動不了分毫。
楚岩,葉落歡…
他們在戀愛,他們是戀人…
她明明早就知道了這一點兒。
可是直到那一刻。
她才真切的,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什麼叫心痛,什麼叫絕望!
楚岩…
從此以後。
再也不是她的“山石哥哥”了!
那天的後來。
顧眠關了手機,一個人在山上的亭子裏枯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黑。
直到親眼看到楚岩載着葉落歡下了山。
她才慢慢的一步一步挪回家。
不出所料。
一進門,便被顧母好一頓念叨。
“顧眠,你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楚岩跟那小姑娘等了你多久…”
“…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楚岩說你這幾天都不肯接他電話,他惹你生氣了?”
“你這個木頭腦袋,就算楚岩真惹你生氣了,你也不能不接他電話,躲着不跟他見面啊,你這個樣子,他怎麼跟你道歉?怎麼跟你和好?”
“不是我說你,楚岩那麼優秀,你可得看緊點兒,別到時候他被人拐跑了,你來我跟前哭…”
“…唉,你這怎麼就哭了?楚岩這不還沒被人拐跑…”
顧母說到這裏。
突然似明白了什麼。
“眠眠?”
她沉下語調,驚疑的叫了她一聲。
“你跟楚岩…你們分手了?”
分手…
呵!
“我根本連他的手都沒牽過,我們怎麼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