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喬躺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盞極簡風格的吸頂燈出神。燈光是暖黃色的,本該讓人覺得安心,可她的神經卻還緊繃着,脖子上的刺痛時不時傳來,提醒着她不久前在咖啡店裏的鬧劇。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了一下,她伸手拿過來,屏幕上跳出的是律所同事林薇發來的消息:“喬姐,主任說你請假了?聽說你受傷了?沒事吧?”
楚喬看着那條消息,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回了句 “小傷,休息幾天就好,謝啦”,然後就關掉了對話框,甚至連手機都調成了飛行模式。
她不是不想回應關心,只是此刻的她,實在沒力氣應對任何人的問候。
舒蘭梨花帶雨的臉和陳淑婷囂張的嘴臉在腦海裏交替浮現,還有宋小川聽到讒言後大概率會有的憤怒模樣,都讓她覺得疲憊。
她和宋小川在一起三年,從校園到職場,她以爲他們的感情足夠堅固,可直到舒蘭 —— 那個宋小川口中 “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用一種近乎侵占的姿態闖入他們的生活,一切都變了。
舒蘭是宋小川的異父異母繼妹。宋小川的父親再婚時,舒蘭跟着她的母親一起住進了宋家,後來他的母親死了,那時兩人,一個十歲,一個六歲。在外人看來,他們是親密無間的兄妹,宋小川也總說,舒蘭從小依賴他,他得多照顧幾分。
楚喬起初對此深信不疑,剛和宋小川在一起時,還主動陪着他給舒蘭買生日禮物,聽他講兩人小時候一起爬樹、偷摘鄰居家果子的趣事。可隨着相處漸深,她漸漸發現舒蘭看向宋小川的眼神裏,藏着遠超 “兄妹” 的占有欲。
有一次,她和宋小川約好去看電影,舒蘭卻突然打電話說自己發燒了,語氣委屈又虛弱。
宋小川二話不說就要趕回家,楚喬看着他焦急的背影,心裏第一次泛起了酸澀。可她勸自己,那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不必計較。
直到後來,舒蘭開始頻繁地出現在他們的出租屋,美其名曰 “給哥哥送愛吃的菜”,卻總在楚喬面前有意無意地提起 “小川哥哥以前最疼我了”“我們小時候睡覺都擠一張床”,甚至會當着楚喬的面,自然地幫宋小川整理衣領、擦去嘴角的飯粒。
楚喬旁敲側擊地和宋小川提過自己的不適,可他總是皺着眉說:“喬喬,你怎麼回事?蘭蘭就是我妹妹啊,你別想太多。” 更讓她寒心的是上次爭吵 —— 她加班到深夜回家,推開門竟看到舒蘭穿着宋小川的純棉睡衣,蜷縮在沙發上和宋小川一起看老照片。
她強壓着怒火提出讓舒蘭以後別再這樣,宋小川卻猛地提高了音量:“楚喬你能不能大度點?蘭蘭在這個城市就我們這一個‘家人’,她穿我的睡衣怎麼了?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刻薄?”
那一天,楚喬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搬出來,一字一句地提出分手。宋小川愣了愣,沒有挽留,只是疲憊地揮了揮手:“你冷靜冷靜也好,別總是揪着這點小事不放。”
想到這裏,楚喬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悶得發慌。
她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角,看着樓下車水馬龍。陽光刺眼,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睛,脖子上的傷又疼了起來,她輕輕摸了摸纏着紗布的地方,腦海裏忽然閃過宋啓鳴那張冷峻卻帶着關切的臉。
宋啓鳴是宋小川的父親,也是業內有名的企業家。
她以前和宋小川在一起時,見過他幾次。印象裏,他對宋小川總是很嚴厲,對舒蘭雖客氣,卻也帶着幾分疏離,不像宋小川那般無底線地縱容。
可今天,他卻爲了她動了怒,不僅要查陳淑婷的背景,還要帶她去醫院,甚至幫她向律所請假。這份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楚喬有些手足無措,又莫名覺得溫暖。
她想起剛才在車裏,自己沒忍住哭了出來,宋啓鳴那笨拙的安慰模樣 —— 手抬到半空又放下,最後只是遞來一包紙巾,僵硬地說 “哭了就不好看了”—— 和他平時雷厲風行的形象截然不同。或許,所有人都有不爲人知的柔軟一面吧。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楚喬愣了一下,這個時間會是誰?她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看到的卻是宋小川那張寫滿焦慮的臉。
楚喬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她不想見他,可門鈴卻一直響個不停,像是不得到回應就不會罷休。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打開了門。
“楚喬,你怎麼樣?蘭蘭說你在咖啡店裏潑了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小川一進門就急切地問道,眼神在她身上掃來掃去,最後落在了她脖子上的紗布上,臉色瞬間變了,“你脖子怎麼了?受傷了?”
楚喬側身讓他進來,關上門後,語氣平淡:“我怎麼樣,和你有關系嗎?”
“楚喬,你別這樣。” 宋小川的語氣軟了下來,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被楚喬側身躲開。他臉上閃過一絲失落,繼續說道:“我知道上次吵架是我不好,我不該說你刻薄。但蘭蘭她…… 她從小就依賴我,性子單純,說話沒分寸,你別跟她計較。今天的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 楚喬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忍不住笑了出來,笑聲裏滿是悲涼,“宋小川,你到現在還覺得是誤會?舒蘭穿着你的睡衣在我面前晃,說‘小川哥哥的衣服就是舒服’,是誤會?她趁你出差,把我放在你書桌上的合照換成你們的童年照,是誤會?今天她帶着陳淑婷找到我,哭着說我‘搶了她哥哥’,陳淑婷把滾燙的茶水潑到我脖子上,也是誤會?”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你總說她單純、依賴你,可你有沒有想過,她都二十歲了,不是三歲小孩!她那些看似無心的舉動,哪一次不是在宣示她的‘主權’?宋小川,你不是眼瞎,你只是不願意相信而已!你寧願護着那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繼妹,也不願意相信和你在一起三年的我!”
宋小川被她說得啞口無言,臉上滿是愧疚,嘴唇動了動:“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蘭蘭她哭着跟我說你推了她,還罵她…… 我一時糊塗,就信了她的話。”
“糊塗?” 楚喬看着他,眼神裏的失望幾乎要溢出來,“宋小川,我們已經分手了。不是氣話,是認真的。我累了,不想再和你耗下去了。我要的不是你夾在我和舒蘭之間左右爲難,而是你能看清她的心思,站在我這邊。可你做不到,一次都做不到。”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翻涌的情緒:“你走吧,我不想再談了。以後,你守着你的‘好妹妹’,我過我的日子,各自安好。”
宋小川猛地抬頭,一臉不敢置信:“楚喬,你別沖動!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怎麼能說斷就斷?蘭蘭那邊我會跟她談,讓她以後注意分寸,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機會?” 楚喬搖了搖頭,“我已經給過你無數次機會了。
從她第一次穿着你的睡衣出現在我面前,到她把我們的合照換掉,我每次都勸自己‘別多想’,可你呢?你永遠在替她辯解。宋小川,我們之間的問題,從來不是舒蘭,而是你。”
宋小川看着楚喬決絕的眼神,知道再說什麼都沒用了。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只能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了。門關上的瞬間,楚喬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眼淚再也忍不住,順着臉頰滑落。
她蹲在地上,抱着膝蓋,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無聲地哭泣着。三年的感情,那些一起熬夜趕論文、一起擠地鐵上下班、一起規劃未來的日子,不是說忘就能忘的。可她清楚地知道,她必須放下,因爲宋小川永遠不會明白,她要的從來不是 “大度”,而是偏愛。
不知哭了多久,楚喬感覺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地抬頭,看到的卻是宋啓鳴的臉。
“宋總?您怎麼回來了?” 楚喬有些驚訝,連忙擦幹眼淚,想要站起來,卻因爲蹲得太久,腿一軟,差點摔倒。
宋啓鳴伸手扶了她一把,語氣帶着一絲擔憂:“我剛才開車走了沒多遠,就看到小川失魂落魄地從樓道裏出來,猜着他肯定沒好好跟你談,就回來看看。” 他看着楚喬紅腫的眼睛,心裏明白了七八分,“他是不是又替舒蘭說話了?”
楚喬沒想到宋啓鳴會這麼直接,愣了一下後點了點頭,聲音帶着哭腔:“他說舒蘭只是單純、依賴他,說我不該計較。”
宋啓鳴嘆了口氣,語氣帶着幾分無奈:“這孩子,從小就被舒蘭那丫頭的眼淚蒙了眼。他總覺得舒蘭跟着她媽嫁過來受了委屈,得加倍疼她,卻忘了是非對錯。” 他頓了頓,又說,“我剛才在樓下給你買了點吃的,你肯定還沒吃飯,先吃點東西吧,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楚喬看着宋啓鳴手裏提着的保溫桶,心裏一陣溫暖。她點了點頭,跟着宋啓鳴走到餐桌旁。
宋啓鳴打開保溫桶,裏面是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和幾樣清炒小菜。“醫生說你受傷了,吃點清淡的養腸胃。” 他說着,拿起勺子給楚喬盛了一碗粥,“我問過醫生了,你脖子上的傷不算嚴重,但得忌口,辛辣油膩的都不能碰。”
楚喬接過粥碗,小口喝了起來。小米粥熬得軟糯香甜,帶着淡淡的暖意,順着喉嚨滑進胃裏,熨帖了她那顆冰冷的心。她很久沒有吃到這麼有人情味的食物了,眼眶又忍不住紅了。
“宋總,謝謝您。” 楚喬小聲說道。
宋啓鳴看着她,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傻丫頭,跟我客氣什麼。當年小川他媽去世,這孩子跟着我受了不少苦,我對他總是嚴厲了點,也沒教好他怎麼處理感情的事,讓你受委屈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楚喬,“這是我的私人號碼,24 小時都開機。以後要是再有人欺負你,不管是舒蘭還是別人,隨時給我打電話。”
楚喬接過名片,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卡片,心裏卻暖烘烘的。她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放進錢包裏,點了點頭。
吃完飯後,宋啓鳴又仔細看了看她脖子上的傷,確認紗布沒有滲液,才放心下來。臨走前,他又反復叮囑:“藥膏要按時塗,別用手抓,要是覺得疼得厲害或者紅腫了,一定要及時去醫院。”
楚喬送宋啓鳴到門口,看着他的車消失在夜色中,心裏百感交集。她從來沒想過,在她最狼狽、最委屈的時候,給她安慰和支撐的,竟然是宋小川的父親 —— 那個曾經在她印象裏不苟言笑的男人。
接下來的幾天,楚喬都在家養傷。宋啓鳴每天都會給她打一個電話,詢問她的恢復情況,有時候是問她 “藥膏塗了嗎”,有時候是提醒她 “今天天氣好,記得拉開窗簾透透氣”。偶爾他有空,還會親自過來給她送午飯,都是按照醫生的囑咐做的清淡餐食。楚喬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脖子上的傷也在慢慢愈合,紅腫消退了不少,疼痛感也輕了許多。
這天下午,楚喬正在家裏看一本法律相關的書,門鈴響了。她以爲是宋啓鳴,透過貓眼一看,卻看到了林薇的臉。
“林薇?你怎麼來了?” 楚喬打開門,有些驚訝。
“我來看看你啊,喬姐!” 林薇笑着走進來,手裏還提着一個滿滿的果籃,“主任說你受傷了需要靜養,不讓我們來打擾你,可我實在忍不住了,就偷偷跑來了。”
她放下果籃,目光落在楚喬脖子上的紗布上,擔憂地問:“喬姐,你傷得嚴重嗎?到底是誰把你弄傷的啊?”
楚喬請林薇坐下,給她倒了杯水,然後把在咖啡店裏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林薇聽完,氣得一拍桌子:“這個舒蘭也太有心機了!還有那個陳淑婷,簡直是個瘋婆子!喬姐,你怎麼不早說啊,我們律所這麼多人,肯定能幫你出頭!”
“我不想麻煩大家。” 楚喬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蘋果遞給林薇。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們是同事,更是朋友啊!” 林薇接過蘋果,咬了一口,又說,“對了,喬姐,你和宋小川怎麼樣了?我聽主任說你請假的時候提了一句分手?”
楚喬點了點頭:“嗯,分了。”
“分了好!” 林薇立刻說道,“那種拎不清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喬姐,你別難過,好男人多的是,以後肯定能遇到更好的!”
楚喬看着林薇真誠的樣子,心裏暖暖的:“謝謝你,林薇。有你這句話,我心裏舒服多了。”
“跟我客氣什麼!” 林薇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一亮,“對了,喬姐,主任說等你傷好了回來,給你安排一個特別重要的案子 —— 城南那個科技公司的並購案,涉及金額好幾個億呢!主任說這個案子難度大,只有你能拿下,特意給你留着的!”
“真的嗎?太好了!” 楚喬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最喜歡挑戰這種復雜的案子,既能鍛煉能力,又能證明自己的價值。
“當然是真的!” 林薇拍了拍她的肩膀,“主任還說呢,等你打贏這個案子,就給你申請晉升合夥人!”
楚喬心裏一陣感激,她知道主任一直很看重她,她一定不會辜負這份信任。和林薇聊了一會兒,眼看天色不早,林薇就起身離開了。送林薇出門後,楚喬看着窗外的陽光,心情豁然開朗。她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糾纏於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只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她要向前看,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幾天後,楚喬脖子上的傷徹底好了,紗布拆了下來,只留下淡淡的紅印,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她收拾好心情,回到了律所上班。
同事們看到她,都紛紛圍上來關心她的情況,有的給她帶了早餐,有的給她送了護手霜,讓她心裏暖暖的。主任看到她,笑着走過來:“楚喬,歡迎回來。那個並購案的資料,林薇已經整理好了,在你辦公桌上放着,你先熟悉一下,有什麼不懂的隨時來找我。”
“謝謝主任。” 楚喬點點頭,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厚厚的資料看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楚喬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這個企業並購案確實復雜,涉及到股權劃分、資產評估、知識產權歸屬等一系列問題,對方的律師團隊更是出了名的難纏。楚喬經常加班到深夜,查閱相關法律條文,分析類似案例,一遍遍修改談判方案。有時候忙得忘了吃飯,宋啓鳴就會提着溫熱的飯菜出現在律所樓下,打電話讓她下來吃。
“宋總,您不用特意給我送過來的,我自己點外賣就行。” 楚喬接過飯盒,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外賣哪有家裏做的幹淨健康。” 宋啓鳴笑着說,“你安心工作,別累壞了身體。要是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別硬扛,跟我說一聲,或許我能幫你出出主意。”
楚喬知道宋啓鳴在商界人脈廣、經驗豐富,但她還是搖了搖頭:“謝謝宋總,不過我想自己試試。我想靠自己的能力拿下這個案子。”
宋啓鳴看着她眼裏的倔強和堅定,點了點頭:“好,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不過要是實在撐不住了,一定要告訴我。”
楚喬笑着答應下來。她很感激宋啓鳴的關心,但也清楚地知道,她不能一直依賴他。她要靠自己的實力,在律師這個行業裏站穩腳跟。
這天晚上,楚喬加班到十一點多,剛走出律所大樓,就看到宋啓鳴的車停在路邊。路燈的光線照在車身上,泛着柔和的光澤。
“宋總?您怎麼在這裏?” 楚喬走過去,有些驚訝。
“我剛好在附近談事,結束後想着你應該還在加班,就過來等你一會兒。” 宋啓鳴推開車門下來,“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宋總,我自己打車就行。” 楚喬說道。
“這麼晚了,女孩子一個人打車不安全。” 宋啓鳴不由分說地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上車吧。”
楚喬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進去。車裏很安靜,只有發動機輕微的轟鳴聲。宋啓鳴專心地開着車消失在黑夜裏……